皇帝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汇,它应如同北极星一般,挂在天上,俯视着人间的一切。
梅成雪尝试回忆官家的样子,对她而言,所有的回忆都太久远了,官家的公主时光又是那么的短暂,她所能回忆起的也仅仅是当年一同坐下来吟诗做赋,官家偏掰了一块喜饼,去喂池塘里的鱼儿。
至少官家是疏离的,她远远的居于人群之外,旁观着她们的喜怒哀乐。
至于云菩,她像小五小六,总给人一种小孩子的感觉。
这个姑娘牵着狗出来,同她的海东青商量,“你能不能去溜它?”
小鸟或许听懂了她在说什么,或者只是凑巧,总之,那只小鸟嘎的一声,扑棱翅膀飞到了屋顶上。
“为什么狗需要遛,狼就不用?”云菩挫败地问。
她使劲儿勒着豆豆包,这才阻止了豆豆包去追杀三姨养的兔子。
豆豆包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贡品,它唯一符合白玉京描述的是“一只女孩子”。
可白玉京没说它是一只淘气又脾气不好的女孩。
仅是不让它去追兔子,小姑娘气的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呜呜的。
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养小狗了,并发自内心的恨白玉京。
敖登正给石榴洗澡,沉思数秒,“不是,那能一样吗?狗狗喜欢水,可你给小猫洗澡,她会揍你。”
云菩放弃了,她去找了云梦泽,把链子绑在缰绳上,“回来给你吃炒空心菜,半个时辰后把它带回来。”
当然云梦泽老姐也不乐意干这活,在草垛上一趴一个不吱声。
一回头她对上梅梅那一脸的匪夷所思。
“我就是,不想出门。”她心虚地解释道。
“它?”梅成雪指着那匹雪白的大宛马。
“她很能干的。”云菩过去拿了把苜蓿给大宛马,“除了不听话。”
“良驹难驯。”梅成雪尴尬地圆场。
只见云菩泠泠笑了声,“没有无法驯服的马。”说着,她还抽出了随身的佩刀。
梅成雪瞬间想到了前朝的故事——驯服不了的马那就杀了吧,顷刻间她脸变得煞白,“娘娘。”
却见云菩一脸无奈的苜蓿从食槽里又剪出来,拿刀把苜蓿的叶子切下来,杆扔掉,也亏她有耐心。
那匹白马这才满意的低下头赏脸嚼了几口叶子。
云菩真的连哄带骗的叫那匹小马带着黑白花小狗走了,“听不懂你说什么罢了。有的马从小听的是当地方言,被进贡上京,到了一个陌生而又语言不同的地方,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至于她,她是真的不听话,如假包换。”
梅梅哦了声。
“帮我照料好成芙小姐。”云菩企图点给梅梅,“她到底算陈国宫中女官。”
可她也没想到这时候的梅梅就是个傻瓜。
梅梅理解不了她和成芙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骤然赋予这么大的权柄给一个身份复杂的陌生女子。
一个好的臣子应该知道皇帝的喜好,更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曾经的梅梅在这一点上做的还是不错的。
结果这里的梅梅憨态可掬。
“没问题。”梅梅憨憨地说,“你放心。”
显然这是另一种放心。
她也不能将诸如“金墨不中用,贞纯还在蹦跶,她如今只能简朴的希望一下成芙跟贞纯斗个同归于尽”这种话公然宣之于口,这种事情讲究的是心领神会,无需言语上的交流,一旦说出来了,只会变成餐前饭后的笑料,看热闹的人可不管每个人的动机,她们只会觉得好笑。
于是她只能愤恨地目送梅梅蹦蹦哒哒的回家了,梅梅小挎包里的葱一颠一颠的,这让她怀疑了几秒梅梅是不是顺路买菜才想起来有事要找她。
回屋她只能对远在漠东的慕容仙无能狂怒,“那叫她给我一个说法。”
甚至,在她出去打发大云去遛豆豆包的这段时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把椅子扶起来。
娜娜趴在椅背上,欣赏素言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顺便看小茉阴沉着脸,不爽的挨个儿扶椅子。
小茉的表现没有一次出乎她的意料,她对琪琪格展现了惊人的耐心和容忍度,可她的耐心是一个定值,对琪琪格耐心了就意味着她这火今天得找人发出去,多半这个倒霉蛋是她,其实对珠珠这个小妖怪,小茉还是忌惮几分的,“娜娜,你就看着椅子躺在那里。”
“呐,”她垫着下巴,一句话把小茉噎回去,“是的,这家里的破活不是你干就是我干,难道你还指望小妖怪显灵吗?我今天可是已经洗碗了呢。”
虽然阿娘叫她不要总和小茉吵架,无伤大雅的事最好顺着小茉的意思来,可她就是不服气。
小茉的公主脾气真的很讨厌,好像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应该是她的仆人,被她呼之即来,喝之即去还要甘之如饴。
自然,阿娘很了解小茉,小茉就是这种人,为什么小茉偏心素言呢?因为素言对她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这让素言在她面前格外卑微,无底线的顺从。
素言没有骨气。
半个时辰前,素言还是挺身而出说了句人话的,“慕容仙究竟做错了什么?”
小茉当然回答的干脆利索:“奉东哥为主”。
这其实有点冤枉慕容仙,慕容阿姨还是没少给东之东的亲朋好友通风报信。
可惜墙头草的结局确实挺惨,倒戈的得到了封赏,忠心的臣子得到了速死,墙头草会被拎出来,杀鸡儆猴,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难免物伤其类的素言只不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带着冰奶油麻薯来找小茉,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我从前最喜欢吃这个,只可惜再也吃不了了,你替我吃掉吧。”
小茉是那种不亲人的小猫,非常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地被素言抱着,不过素言这种心腹重臣还是得到了和竹子太后不一样的待遇,好歹小茉没有低头给素言的胳膊来一口。
但小茉还是比素言有骨气的,她最起码拒绝了素言的求和礼物。
“啊。”娜娜伸出手,把被嫌弃了的麻薯接过去。“嘿嘿,我喜欢吃。”
“能不能从我房间里出去。”云菩很无奈。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独享一整栋宫殿,自己一个人住。
现在她完成了心愿的一小部分,在新楼里她辟了半个二层给自己,一间卧室带一个书房和净室,但这丝毫不影响娜娜她们赖在她的卧室里。
娜娜坐在她的床上啃麻薯,“还想问你呢,你明天又不去吗?”
“我不能接受从早忙到晚,一天就那么十二个时辰,”她总觉得时间换算成时辰就不够夸张了,六个时辰听起来是多么的平平无奇,“我要花十二个小时去干活。”
“三个时辰,我只能接受每天干三个时辰的活。”小茉竟然大言不惭的承认了。
娜娜啧的一声直摇头。
至今金墨姨一天都只睡两到三个时辰,醒着的时候卖命处理朝政,打仗时她甚至能几天几夜不合眼。
至于小茉嘛,带兵必须给她额外配一个主将,因为她真的一天里只能爬起来干三个时辰的活。
素言忍不住说她,“金墨每天只睡三个时辰,而你,只有三个时辰在干活。”
这下小茉恼了,阴阳怪气的说,“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好比漱玉,在东哥跟前是那么的卑微,乖巧,觉得自己忝居高位,毕恭毕敬,战战兢兢,换成我,怎么,谁都想说上我两句。”
素言立刻不敢吱声了。
“成芙对你还是挺好的。”娜娜劝道,“你看她,你再看卿小鸾,小鸾对你从来都是爱吃不吃,病死拉倒,你不要直接把她扔进那群家伙里,你如果不在,她们会把她变成成芙馅饺子的。”
“我相信她略通医术。”小茉也有自己的道理,“可我也不相信她的药。”
“你相信自己亲手点的盘子。”娜娜一想到明天的日程也很绝望,恨不得现在潜入巫婆家里把巫婆掐死,跟巫婆养的菌子埋在一起。
一说到盘子,连素言都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明天不去了。”小茉宣布她要称病在家,“我绝对不会去,堂堂皇帝,不点盘子。”
但翌日,挥别了最近犯病以为自己是茉奇雅的太后,小茉骂了一路,还是去找了巫婆。
“你们迟到了。”巫婆还很不满意。
“能不能抓几个小年糕来干这个破活。”素言沮丧道。
萝卜生无可恋的站在板凳上,搅拌着锅,巫婆又让她炖了一大锅肉汤。“如果我抓来别的小年糕,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年年在一边偷吃煮汤的肉骨头一边呜咽,“我好累,我要回家,我要阿娘。”
“不可以。”小茉给这两个小年糕带了早饭,“萨满大人担心别人觉得她是装神弄鬼的巫婆,”说着,她还重读了巫婆这两个字,“把她架上火刑架点了。”
只是坐下来,她就质问巫婆,“你怎么不觉得我会把你当女巫烧了啊。”
巫婆站在她咕嘟咕嘟的小锅前,说真的,这会儿巫婆真的很像故事里的女巫婆婆,的亏她小锅里的药水是白色的,有点像粥汤,不然娜娜真的觉得是时候揭发巫婆是女巫的真相了。
“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巫婆推了推她的眼镜,惜字如金,她挽起袖,“你不是说我成天管你要钱却什么都做不出来,那你自己做啊。”说着巫婆一摊手,“这活就是接三百个盘子,三百个药,一个都不对,做三百个,扔三百个,每天弄三百个,三五年间走大运做出来一个,不走运一个都不成,我也没办法,愿赌服输嘛,我告诉你,每一两银子我都花的明明白白,一分钱我都没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