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草原是一望无际的绿,数不清的牛羊如繁星般点缀在山野,漠西的居客以放牧为生,他们住在帐篷,依山傍水而居,不同时节里,追随着丰茂的牧草迁徙。
但一路走来,卫明殊只见到了和京兆相似的屋舍,即便此刻抵达上城,依然是街道与大大小小的商铺。
和繁华的新郑不同,漠西每个城镇的街上都没有多少人,且有一点与传闻是相符的,无论是驻防的士兵还是商贾,统统都是女子。
不过,此刻她罕见地见到了一队少年,由带刀的士兵押送着,领进了不远处一个大大的楼舍。
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那名带年年来的那个红衫紫裙女子柔和地解释,“今天是选阅的日子。”
“我们坐下说吧。”素言也不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可有时事情就是很寸。
她紧忙招呼着大家去旁边的冰点店坐坐,没等卫明殊下车,那边侍女已经将落选良家子带出来了,手起刀落,旁边分块的接上,冲地的提桶,大家都很想下班,没人喜欢加班,这导致所有人干活都是一气呵成,让她找不到一个打岔的机会。
卫明殊凝视着眼前这一幕。
一个少年的个子并不高,算上脑袋,是六块,只能占据一个很小的角落。
“他可能长得很丑,或者是不太行。”素言讪笑。“我们比较穷,比不了中州地大物博。”
卫明殊垂下眼睫。
骤然,那名女子的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年年,她确实是你娘?”素言柔和问道。“看来,你还记得她的样子。”
年年点点头,她仰着小脸,现在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就是一只小花猫,“我偷偷溜回家找过她。”
年年紧紧地拽着明殊不肯放手,一定要躲在明殊腿边,不过她也敏锐地觉察到,阿娘见到她时,和前几次一样,不激动,不热情,甚至有点不开心。
她原本以为阿娘见到她会很高兴,甚至,她一大早就在做白日梦,她希望阿娘和她扑在一起,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揉揉她的脑袋,哭着告诉她,阿娘很想你。
可是每次阿娘见到她,总是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只是抬手贴了贴她的脸颊,捏捏她的耳朵,随后,她和素言姐说话,微微地鞠身行礼,是极好的礼仪与体态,“卫氏明殊,见过姑娘。”
“赫连素言。”素言低头还礼,她非常狡猾地避开了裴笙给卫明殊草拟的头衔淑媛,这是仅由南梁在使用的妃嫔品阶,似乎是从四品,在后妃中这个品阶是高是低,她并不清楚,南梁的妃嫔位份太复杂了。“幸会。”
卫明殊不愧是年年的母亲。
根据年年的说辞和卫明殊的身份,她是一个极其可怜又凄惨的女人,但绝对不愚蠢,否则年年不会在这里,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最起码,送年年出来这件事看似容易,做起来很难。
首先要打听清楚萨日朗都什么时候会派人去买首饰,什么时候返程,其次,又要打点上下,让年年溜出来,甚至,她根本不买账柚子嘴里说的“这个小孩子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马车里”,她一直都怀疑柚子被年年的母亲买通了,带一个小孩出来——一路上年年不可能不需要喝水,吃饭,去厕所,柚子再是个冤种,也不至于让年年在装珠宝的车子里就地解决。
“见过总督大人。”卫明殊换了称呼。
“大娘娘的旨意,是为了救您出来不得以而下的诏书。”赫连素言是一个很文雅的姑娘,她根本不像流言蜚语里形容的那般修罗在世,面貌狰狞,她就是一个秀致端仪的女孩,声色柔和,却有一双极漂亮的眼,又妖又媚,她没有佩戴任何昂贵的金银珠宝,只是纯白发带系着发,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您受惊了。”
素言从来都只信奉一个原则,即一分钱,一分货。
在她做副统领的时候,话说到此,她的活完成了。
可她如今是直隶总督。
多给的这一部分俸禄,让她出卖年年,“是年年想出来的主意。”
当然,她不忘和蔼地揉搓着年年的脑袋。
年年是个小孩子,不理解成年人复杂的世界,得意的昂着小脑袋,等她娘夸。
卫明殊低着头,垂下颈子,这让素言看不透她的心思与神情,她嘴上说着一些客套话,“此恩,感激不尽。”
话说到此,她猜卫明殊已经料到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施以援手,每一份善意都标注着价格。
但卫明殊是一个心思很沉的女子,她没有急着问,也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茫然,她只是坦然地接受这一切,礼貌道谢。
素言不认为这是逆来顺受惯了,至少从年年的事情上,她觉得卫明殊是一个有点个性的女子,这样的反应,更多的是一种见招拆招。
啧,完蛋,她心想,裴笙能搞定吗?
不过,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把问题留给茉奇雅与裴笙,毕竟这是这对儿表姐妹之间的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