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地步家,百年前有女嫁给尚是禮间之皇的李家。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步家高升得顺遂,自认皇亲国戚,连大族许家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平意之争后,步家依旧借着同李家的交情做生意,溜须拍马,又善于钻营,会走门路,借着墨门之乱还大发“国难财”,如今自然日进斗金,有钱有势。
但人皆道步家是德薄位尊,目使颐令惯了,总不把寻常百姓放眼里,许是自诩天潢贵胄,成日摆着个架子。
倘若不是步家人并非天生术法,否则就他们那架势,许地恐怕都要易主了。
如今,步家统管着许地同陌成三族的贸易往来,许家虽是名义上的主子,但步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同许家“勾心斗角”,属实是狂妄。
步家在许地的官员中本已经占了许多位子,他们还硬将“富贵险中求”奉为圭臬,当许家人都傻子似的,把心腹都明晃晃插入了许家府邸。
奈何许家家主许暮炤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主儿,碍于交情,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许大公子许辞闲却从来不是仁义至上者,杀鸡儆猴之事,他手起刀落便也就结束了。
寻無十一年,许辞闲清扫许家府邸,以所谓“净尘”名义,当众斩杀许府叛党整整二十人。其中既有他族混入的死侍,也有步家的三人。
那日许辞闲手中玩着带血的剑,放言——
“还有下次,杀的便不只是些渣滓了。”
他是笑着说完那些话的,只是那笑就像把刀,要一层层剜开人心般,令人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据说那日,去的人都是小跑着回的自家府宅。
步家因此也才收敛了些,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步家人依旧嚣张跋扈。
而所谓“苍巡”,巡四地,寻的自然是不仁不义之徒。
十五族作为四地之主,背地里为敛财逐利,也说不上有多干净,这苍巡自然会损害十五族利益。
但只要分寸在,便不会坏了两家的情谊。所以苍巡有时也是十五族手里的一把刀,专门用于清理不便于亲自动手的事。
而如今这步璋横行霸道,许辞闲不便下手,苍巡算是帮了大忙了。毕竟步璋是栽在顾家手里,可不关他许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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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於眠第二日一早便往步璋府邸去了,只是步璋那家伙在这小地方蛮横惯了,连下人都有些目中无人。
只见那没眼力见的奴才偷闲惰怠地倚着门,见有人来,伸了伸腿,眯眼瞥着顾於眠,带着些蛮横开口问道:“什么人?这么早来我们步府干什么?”
顾於眠也不恼,只恭恭敬敬作了个揖,笑道:“麻烦你向步老爷通报一声,说顾家顾於眠请求一见。”
那奴才听了,眼睛瞪如铜铃,说话也不利索起来,“顾……顾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先候着,我这就去禀告大人。”
只是大抵又是步璋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再尊贵的大人来了,没有通报也只得在门外站着,直站得顾於眠双腿发酸。
快半个时辰过去,那下人才懒洋洋地回来说他们家老爷还在用早膳,顾公子就在这候着吧,满脸的不屑与鄙夷。
这奴才变脸变得快,多数是从他主子那里听来了什么讥言冷语,属实是不把他顾於眠放在眼里了。
顾於眠只得叹了口气,笑笑道:“步老爷好大的排场,苍巡扫的便是这种人。”
于是顾於眠推开那拦路的小厮,便要踏入府邸,门口的侍卫见了一惊,都要上前去拦。
然而只听顾於眠道:“谁敢动我!?”
顾於眠不喜仗势欺人,但这“势”有时比仁义可好用太多了。
只听顾於眠字字清晰道:“顾家公子在这受了一丁点委屈,都是要偿的!你家大人势大,自然罪不致死,只是你们恐怕得好好找找保命的法子,到了那时才知低头叩罪便迟了。”
几人都愣住了,先前都当顾於眠是个“漱雪澄明”的真君子,不觉也在心底默认了是个任人欺压的软柿子,谁成想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千斤重的威压霎时间逼得人大气不敢出一个。
只是毕竟自家大人的话撂在那了,这顾大公子固然可怕,但得罪自家大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他们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顾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只听一个侍卫怯怯道。
顾於眠淡漠地盯着那人四处乱转的眼神,正要开口,却突地被一人给打断了。
“都给我跪下请顾公子进去。”
那声音凌厉而带着些不容置疑的狠决。
顾於眠回头,只见一人着一身剑锋紫色圆领袍衫,一条青灰绸半束长发,腰侧佩长剑,那剑鞘上錾刻着蟠螭纹,身长八尺,生得端正。
只是那人虽貌观儒雅却满身凛凛寒意,站在那些卑躬屈膝、满脸堆笑的奴才身旁一副“卓卓如鹤立鸡群”模样。
“公……公子,您……您怎么来了。”,那小厮声音发抖,头垂得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没听见我说话么?跪——下!”,那人俯视着几个侍从,眼底的轻蔑不加保留,像千万根银针扎在他们身上。
几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都磕在地上,还不住颤抖着。
顾於眠不知来者是谁,但也能猜个大概。
他曾听许昭安讲过,步家嫡长子名唤“步凄晚”,他不是家中最大的,庶出的便有两个兄长,但他无疑将成为下任的步家当家。
只是步家子孙实在太多,步凄晚他娘不受宠 ,步凄晚性子又淡漠疏离,他同家中兄弟姐妹关系并不好,甚而连父母待他都不亲近。
但步凄晚对许昭安很好,并不似常人说的那般冷面如霜,倒温温柔柔似秋水漾清波。
顾於眠还没来得及开口,步凄晚便推手作揖道:“在下步家‘步凄晚’,还望顾公子恕家奴愚钝,我日后一定好生管教。”
他抬头看顾於眠时,眼神空荡荡的,并无恭敬,只像是在看寻常物什一般。
“无妨,”,顾於眠对他笑笑,“我是来寻步老爷的,还恕步公子原谅我方才硬闯。”
步凄晚对他轻轻笑笑,领着他入了客堂,让顾於眠坐下了。
那步璋果真不在,步凄晚不待他来,便登上了主座,将臂撑在扶手处,轻轻用手托着面。
步璋慌里慌张地跑来时,衣衫凌乱,发髻也是东倒西歪,分明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哪里像在用早膳?
他一进堂门,便看见了步凄晚那副凶光毕露的冷冽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
“坐吧,顾公子今日专程来寻你,我就听听你干了些什么‘好事’便走。”
步凄晚连个笑脸都没给步璋,若不是生的俊逸,倒像个活阎罗。
待那步璋颤颤巍巍地坐下,顾於眠便开了口,“步老爷,苑山石筠村你可知道?”
步璋一愣,眼神登时便飘向了步凄晚,握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地。
“问你话呢!”,步凄晚冷冷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小人自……自然是知道的,”,步璋咽了口唾沫,“前几月莫名下起了雪,着实来的怪异。”
“没了?”
步璋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於眠,点了点头,谁知顾於眠冷笑一声,把酒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碎片混杂着茶水洒满氍毹。
“你忘了,那我替你说,十三年前,你成了这沄州的知州,也恰是你上任后,沄州出了‘怨山葬白骨,凄凄送亡人’的歌谣,没人敢入山送粮,石筠村的百姓又受山中法阵影响根本逃不出去,石筠村每年的救济粮从此断了!”
“什……什么法阵!?冤枉啊大人,我不知道什么法阵!”
“能靠那法阵受益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