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难怪他在夏季穿上厚重的深衣;他战无不胜从未受伤,雪霁却亲手将玉簪插入他的小臂,看到他臂上触目惊心的旧伤痕。
所有齐长宁受过的伤,都是因为她。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雪霁语无伦次,不知是在向谁道歉:“我不知道,我……”
殿门突然从外打开,有人慌张禀报:“启禀魏夫人,云美人吞金自尽了!”
雪霁与魏昭君倏然而惊,四目相接,从彼此眼中看到不安。
云美人之死,在朝野掀起滔天巨浪。
云家主痛失爱女,悲愤交加,咬定是凤皇殿雪夫人以梅汤陷害,致使云美人小产亡故,逼魏昭君处死雪霁,以命抵命。
魏昭君调出尚食署与太医署两重验方,力证梅汤并无异状,所有食材皆经层层查验。
“验方谁不会写?空口无凭!”云家主当庭冷笑:“除非魏夫人能将那日的梅汤找出来查验,否则就是偏袒包庇!”
有人趁势翻出旧账,再提雪夫人私奔,言辞激烈,指其有辱国格、德行有亏。数位宿老朝臣以“败坏风教、有失妇道”为由,联名上疏,请求废黜雪夫人之位,交由宗人府审断。
尚书台、太常寺、御史台三方联合上奏,参“宫中礼制紊乱、妃嫔内斗”,矛头直指魏昭君失于训导,未能持衡六宫。
世家早有预谋步步紧逼,一时间魏昭君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却不肯后退一步——若她今日退一步,明日便是雪霁殒命。
魏昭君咬牙撑住,面对汹涌而至的参奏,只回一句:“雪夫人乃南朝公主,左贤王之女,关涉邦交,不可擅动。欲审,须待陛下回京。”
双方僵持不下。
魏无相亲手将茶奉给云家主:“齐长宁远征在外,接获奏章迟滞。眼下他尚未抵达西戎腹地,再等等,待他与木泰大单于交战时,再将雪夫人被囚、将斩的奏章送去,搅他军心,乱他部署。”
“魏夫人不愧魏氏嫡女,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云家主接过茶盏恭维一句,又问:“若十天半月后,魏夫人还是不肯交出雪夫人,我们又当如何?”
“妇人而已,能撑到今日已属不易。”魏无相一声冷笑:“世家筹划至今,宫城禁卫多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发动宫变,岂容魏昭君留人!”
魏昭君独自挡住雪片般飞来的奏章,日日与朝臣周旋,将雪霁护在凤皇殿,无人能近。过了几日,奏章舆论略有减缓,魏昭君稍稍松了口气。
半月后,风浪又起。
世家突如其来联手上奏,措辞强硬,要求即刻交出雪夫人囚禁,魏昭君再次拒绝,态度依旧坚定。
是夜,爆发宫变。
宫城禁卫集结,喊杀震天,持械冲向凤皇殿。
雪霁立于凤皇台上,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火把沿宫道蜿蜒,如火龙般直扑而来,像要将凤皇殿吞噬。她摇摇头,对身旁初一花道:“虚张声势,比起先帝驾崩那晚的宫变,差得远了。”
初一花咧嘴一笑,脸上刀疤显得格外狰狞:“夫人好胆色。”
“有你们在,才有我的胆色。”雪霁看向台下,凤皇殿中密密麻麻埋伏着全副甲胄的胡人士兵,杀气隐隐:“传言陛下屠灭了封地为祸百年的胡人,原来是将他们收入麾下,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齐桓驾崩后即被封死的地道,于今日重新开启,齐长宁安排下的胡人士兵悄然潜入宫中,从地道直达凤皇殿,只等世家在禁卫的暗桩自投罗网。
“陛下又不是嗜血狂魔,干嘛要屠族?”初一花道:“这批胡人与大齐世家毫无瓜葛,不受其制,不畏其权,只听陛下号令。陛下特意留下他们,就是为了保护夫人,应对今晚这样的变局。”
“夫人放心,”初一花眼中寒芒凌厉:“敢来凤皇殿的,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雪霁点点头:“这里交给你了。”她转身走下凤凰台,跛足带着不一样的风情:“给我挑几个人,我要走地道,去见一个人。”
初一花应命,挥手召来数名精锐跟随雪霁离去。
凤皇殿外,禁卫成群结队,嘈杂吵嚷,闹着要雪夫人俯首就擒。
最嘈乱时,紧闭的殿门轰然打开。
铁甲破风,寒光闪动,悍勇无匹的胡人卫士冲入毫无防备的禁军之中,毫不留情大开杀戒,转瞬间血光迸溅,朱阶染红。
禁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原本高喊“缉拿雪夫人”的声浪顷刻间化为哭爹喊娘的惨叫,嘶声裂肺,如无头苍蝇般四散逃命。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从夜晚杀到天色微明。
待天边泛出一线鱼肚白,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宫中,世家安插在禁军中的暗桩尽数伏诛。
直到此时,魏无相才接到消息,连忙召集世家私兵,火速赶往宫中。
晨曦中,雪夫人出现在宫墙上,身侧跟着本应在家庙修行的魏无垢和齐盛安。
“魏相邦忠君尽职,赶来平息宫变。”雪霁高高在上,声音清冷,像高山上永不化冻的冰雪:“可惜来晚一步,陛下早有安排,凤皇殿护卫奉旨平乱,叛兵已尽数伏诛。”
“先帝妃无垢夫人与安王殿下均无恙,魏相邦可以安心。”
“无诏擅入禁宫者,视同谋逆,悉同昨夜叛兵之罪。还请诸位各归其位,休再妄动。”
魏无相仰望雪霁身旁的魏无垢与齐盛安,神情几度变换,迟迟不能决断,世家家主面面相觑,气势为之一滞。片刻后,有人忍不住高喊:“妖妃,我们要为云家主讨个公道!云美人之死,不能不了了之!”
朝阳破云,霞彩绚烂,艳绝六合的妖妃立于万丈光芒中,白衣胜雪,美丽莫可逼视:“好。就以十日为期,我会查出真相,还云美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