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1]。此刻青山寂静空悠,濯人心脾,又别有一番自然味道。正值午后困倦,刘以瑜便到隔间休息。
屋内,此刻只剩了江成韫一个人,侧躺在椅子上休憩。
少年宝蓝色的衣袍随意搭放落地,束起的乌发顺然垂下,抱手仰面,脸上盖着古朴发旧的书册。窗外透进的艳阳仿佛也偏爱他,照得满袍璨璨,连书卷都泛着金光。
一室安静,溢满光华。
沈不萦来送书的时候,一步一步,悄无声息。下仆在门口知会了她一声江成韫在午憩,她打算放下书便走,可将将放好新拿来的书,看到敞开摆放的书册,她目光一滞。
“发什么呆。”江成韫遽然出声。
沈不萦心上忽然强烈撞动,蓦地转头,竟漫出一丝紧张感。
他脸上的书被取下,带着困意的眼被光刺目地眯起,一张脸曝露在光照之下,俊美无俦。
暖阳,春风,树梢晃动簌簌,室内的香焚得久了未有人添上,已是淡若无味。
沈不萦回过神,道了一声:“没事。”
江成韫定睛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然而一张素净的脸上神情淡淡,除了有点呆,再瞧不出什么。不过,他余光瞄到了那摊开的书卷,随口一问:“这些卷册都翻过?”她说她抄过很多的书,但这些战国传却不是她的笔迹。
“大致看过。”
“聊聊?”江成韫起身斟了一盏茶,不由分说地放在了她面前。
沈不萦整齐摆上新的书卷,不明他所指,问:“聊什么?”
只见江成韫抬眸示意了那卷的《卫国记》,饶有兴致道:“就这篇。”
沈不萦只浅浅瞄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从容地接过了面前的那一盏茶,“你想聊什么。”
他回忆着书卷上的记载,“卫国不过三世,在战乱时覆灭。琉阳的一部分,三百年前正是卫国的土地。你打扫明光台,又主张留下明光台,可是知道什么隐情?否则,一个三百年前的亡故公主,凭什么值得你站出来。”
沈不萦握着杯盏,淡然抬眸道:“没有隐情,正如你所知道的,所看到的那样,明光台不是什么好地方。”
“哦?”
“明光不是好人,史书上有。我的理由我也曾说过,你没必要试探我。”沈不萦泰然浅笑,饮完了杯中茶。
被洞悉了心中想法,江成韫却自然得很,看着她似笑非笑,“所以除了卫史,明光台,明光公主,便是没有其他记载了?”他合上那记录简短的卷册,将目光留置在她身上。
他对明光台很好奇,对她,也是。
明光台,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也记得卫史所言,不过短短几行,断编残简,通读下来除了知道是卫王为了妹妹明光公主所建,此外没有任何信息可言。
在琉阳流传的故事里,对这部分的描述倒是比史书上要有感情的多。
战乱年代,王室单薄,卫王领兵打仗,由明光公主监国,城池以内,哀鸿遍野,流民无数,也因此,明光公主的无能被百姓唾骂。据说卫王同这位公主关系也不大好,败仗归来,卫王将公主嫁与他国以求相助。然公主通敌叛国,逃至邻国,邻国王知晓后将公主杀害,遣送尸首回卫,卫王为了面子为妹明光立了一座远离王城的碑。至此,明光台已经存世三百多年。
公主的早已是枯骨一具,也不过是史书里简单的一笔。
沈不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毕竟她从未见过有谁对明光台的事情这样么感兴趣,更何况,关于明光和其碑石所有都在卫史里,再没有其他笔墨记载。她摇头:“没有,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了。”
江成韫不语。
是啊,他所看到的就是全部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一个国家的一生,前者通敌叛国镌字于史,后者哀鸿遍野战乱覆灭。
都没有好下场。
都是历史之上的过客。
沈不萦见他沉默,主动开口道:“那日如你所见,琉阳的大多数的人都讨厌明光。”
“那些少数呢?”
她一愣,随即轻放杯盏,绽开一笑。
江成韫就属于不认识明光的人,不识得,没感觉,所以不厌恶。他虽不是琉阳之人,未有耳濡目染,但他和他们都一样,对明光都是从历史的尘埃里窥见她,从只言片语里了解她,史书是怎么描写的,大家便怎么相信。
“剩下的,不认识明光。”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意有所指。
他道:“所以你是那大多数人吗?”
沈不萦微微迟滞,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