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靠着的人站立,走出黑暗。一张脸慢慢清晰,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抱着手向她走了两步。
“我。”江成韫站在她面前,额前垂下的碎发微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深更半夜,准没好事儿。沈不萦瞧着这不速之客,面露不善。
江成韫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的血迹,开玩笑般讶然道:“沈娘子今日下山,杀生了?”
话语未落,沈不萦抬手就是一掌劈向他。
江成韫没想过她会动手,后退几步落于院中。
沈不萦没追,看着那人神色晦暗。他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和煦良善的,可他此举又是为什么。
“小殿下,听过一句话吗,风马牛不相及。”她说的平淡,然准确道出了他们的关系。她做什么与他何干,管这么多做什么。
阒然幽夜,万籁俱寂,鞋履落地声低沉。他走了几步,笑着驳回:“你这话不对,我既不处南海,你也不处北海,我们可同在青山。”
沈不萦嗔目而视:“不要脸。”
她转身想着进屋,不想与他多说。本来想着回来收拾一番便休息,何曾想他来了,她不知道他什么想法,既然他不说就别耽误她的时间了。
江成韫见沈不萦要进屋,迭忙往前想拉住她。沈不萦感受到了背后动静,收回了踏出去的脚,转身一挡,江成韫顺势拉住她的手腕,道:“本王可没有不要脸。”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真的想把他打出去,他们分明不熟。沈不萦恼怒,手腕挣扎抬起另一只手就是一掌。江成韫侧身躲过,拉着她的手却不松分毫,一招一招接过,面上依旧洋溢淡淡笑意。
她今晚已然打了一场,本就浑身疲乏不舒坦,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于是出手愈加狠辣。
然,江成韫轻轻躲过,抓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他跟前猛地一拉。
就这一刹间,似乎万物静止,她惊慌失措地撞入他明澈的笑眼。
沈不萦恍惚,她从没见过这样爱笑的人,见着他的时候,他好似时时刻刻都在笑。
江成韫手上使力,沈不萦便被迫旋身一动虚虚靠在他身前。他单手横在她身前,揽着她的肩,她只要稍稍往后一靠就能触碰到那温热的胸膛。他微微低头贴在她的耳边,垂下的发丝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轻拂挠人。
“难不成本王这张脸不能使沈娘子怦然吗?”他说的轻佻,她与他并不相熟,即便此时此刻江成韫背着她,沈不萦也能猜到他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她有些不自在,些微动了动,淡定一答:“吁嗟女兮,无于士耽。”
身后传来阵阵笑声,江成韫松开手,笑逐颜开,满面春风。身前的手一落,她登时就转身将他压在柱子上,银光映着月色抵上他的脖子,相杂着未曾擦拭干净的血痕与些微草汁,这样的污秽与被抵着脖子的那人贴的极近。
江成韫低眸一看,毫不在意,顺势靠在身后柱子上。
颀长,矜贵,丰神俊朗。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不萦盯着他问。
她并不认为江成韫来这里只是单纯说出这几句话,毕竟他们没见过两面,算不上相熟,他定然也明白她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无缘无故来招惹她,什么目的。
“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是相识了吧?”江成韫不避开她的目光,轻言,“回答我一个问题。”
“凭什么,我有什么好处?”
江成韫从容道:“没有好处,本王好奇罢了。”他瞧着沈不萦一动未动,抵着他的匕首未侧一毫,姣好的脸上染着月色,又笑道,“倘若你想,我也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夜阑人静,不见灯火,唯有月色朦胧。小院栽种着几株香草被风吹过晃啊晃,旁边一方石桌上放着了盆水,承着月色倒映天河,不必抬头就能看见嵌了漫天的星子。
她对他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需要问他的。说来,之前在山下,反倒还是她利用了他保下了明光台。也许他本就不会对明光台做什么,但她始终是出了口。
沈不萦收回匕首,“我不需要。说说吧。”
他望着身前笼在月色里的身影,仿佛惹上了夜里的清冷。那日听见的话犹然在他耳边回响,他无意经过听见了她说的话,明明只是平淡说出的几句话,却如惊雷似的打入他的耳中。
令他顿然,又惊愕。
他知道她,听得出是她的声音。可是他并不理解,为何。
在车马摇晃的路途中他想过无数次,皇伯伯为什么要将他派来琉阳郡。来岁弱冠会得到的东西他提前就有了,太像一种荣宠,而这背后藏着一张精心织就的网,困住了他。
他非常明白,什么是亲疏远近,什么是君臣。君君臣臣,掺杂了多少利害关系。
同沈不萦一起说话的那位姑娘说得很好,这世上就不存在无关乎利益的关系。
那么她呢?
树大招风,他身上带着的权势必定会被有心人利用,他在这,在她面前,近水楼台,有利用价值为何不愿。
他眸中暗色稍消,朝她道:“为何不想利用我。”
沈不萦愣怔,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