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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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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之后不久,还是正月——邱姑姑发了病。

玉生看见她夜里起来,肩膀一下下接连抖动,伴随喘气声,然后是彻夜长坐。隔天她没有吃什么东西,但是她继续到佛像前上灯,又到屋子外头扫雪。过了中午时分,她又炖了梨水,自玉生到北平之后,她每天都这样做,没有一天停止过。如果忽然听见玉生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她简直觉得大难临头。她说这个季节咽喉是最需要保养的,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却恨不得咳出些什么来,随后因她剧烈的咳声,手中满溢的杯盏,险些震碎一地。

玉生道:“我给您请一个医生来。”

邱姑姑道:“我每一年都是这样的,自六十五岁过后。”

玉生不能不感到惊奇,邱姑姑离开她的那一年,不是刚过了六十岁的生辰吗。她想到这里,又想起那个卖给她胭脂盒子的孩子,她想到他同她告别前,说道:“您以后在北平如果有什么要麻烦的,寻人做事,找谁不如找我吧,只要做得到,我给您办得妥妥当当——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参军去。”

玉生不回邱姑姑的话,自出了门去。到了门外,她乘上一辆人力车,北平的人力车走得慢,她在那灰头土脸的人里面找,找到一个昂首挺胸的,那就是他了。他说过,他的脸可以是灰色的,但不能是低垂的。玉生记得他这句话,因为玉生也从不爱垂着脸。

他见玉生下了车朝他走来,停了步,他笑道:“太太,您给了那个车夫多少钱?”

玉生道:“一元。”

他几乎要失声大叫,闭了闭眼,道:“可以把他的半个车买下来。”

不等玉生回话,他又注道:“您是来找我的,是吗?”

玉生道:“是,我想请你去昌平一趟,找一个人,请他到这里来。”

他说道:“您叫我六指儿吧。”

说着,他把自己的右手掌伸出来,上面的确有六个指头。

玉生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说道:“真奇怪,大家都觉得六指儿好记。我叫刘鄂。”

玉生道:“刘鄂先生,这是你的路费,还有工费,请你收着。”

刘鄂羞赧地笑笑,道:“不,不,我年岁轻又长得矮小,怎么能被叫做“先生”呐。”

而后,刘鄂接过手,不是现钱,是一个细口的黄金指环。他不必去咬一咬,或者找人瞧一瞧真假,他相信是真的。

但刘鄂仍要还过去,说道:“这样多——您要找的人是逃兵还是大麻贩子?”

玉生忽地笑了笑,飞快地。而后她回道:“不是,我要找一位医生,他姓邱。我不知道他的面貌,所以这是一件棘手的工作。”

刘鄂又接过指环,道:“没有棘手的工作,只有无能的狗腿。当然,我是我们中国人的狗腿,如果是该死的日本鬼,即便是一百个指环,要我和他只是说一句话,我也不干。”

当天,刘鄂并没有从昌平回来,那总是不可能在当天来回的。他在隔天晚上找了一辆拉草的驴车,从昌平赶回来了,他辨认着那条道路上最亮最干净的院门,找见了邱姑姑的房屋,他敲了敲门,看见是一个好像守了几十年的炉灶,把脸都熏黑了的一个老嬷嬷来开门。他以为找错了门,正要走,她问他道:“是医生不?”

刘鄂扶着驴车上的先生下来,邱先生回了话道:“是。”

老嬷嬷说道:“您进去吧,我要走了。我是接生的,只管怎么给人止住血,不管怎么给人止汗呀——那汗可以拿盆接了。”

接着,她步履蹒跚地走到斜对门的院子去了。那个院门小小的,晦暗的。

刘鄂走进去,看见里屋亮着,他敲敲门,门没有关,走进去,看见了玉生。他呼唤她,唤她一声“太太”,接着,她回过脸来,面上仍是没有神采,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声。

邱先生道:“请我的是我同宗的四弟吧?我猜是。”

邱姑姑在床上回话道:“邱四儿,你来了,你给我瞧瞧吧,我相信你——玉生小姐,你该记得他,他从前总到我们广安门的绸庄里面给人看病。”

玉生向他淡淡地一笑。

邱先生上前,望了望玉生,似乎是低低说了一句话。玉生为他让了地方,他在床沿边坐了,将药箱子上平放着打开来,里面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没有好的棉花,也没有好的药物。但邱姑姑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她说自己出虚汗,发冷,无非是年到七十的缘故,如果玉生不是按她说的请这位姓邱的先生,那么谁也不能看她的病。

刘鄂到外面等去了,他一直等到玉生出了门来,方问她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玉生道:“谢谢你,没有了。”

刘鄂道:“那么,我明天就要参军去了。这要多谢您请我到昌平去,我在那儿碰见了一支民兵,足有两百多号人呢,有比我矮小的,也有比我年岁更轻的——所以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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