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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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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鸿生知道他这位姨太太仍会先同他讲话。

结成婚八年以来,他是任凭她发怒的,只因她的怒气常常只像虚火,不需柔情似水浇灭,只待风过便消失得毫无踪迹。

她那时重回到房中。看见他仍躺在那张罗汉床上点水烟,听见她来,他仍把水烟灭了。

“做什么?”

“帮着我,开车送一个人。”

苏鸿生睁了眼,道:“家里难道没有雇汽车夫。”

“您不是想见年轻的女人。”

“谁?”

“李太太。”

玉生选了一盆最“萧条”的花篮带回了家。不会插花的人,一开始插花往往会插得枝头繁盛,夺花争叶的沉重,让人从上往下望,不是望见一片乌泱泱的紫,就是一片乱糟糟的红,除了颜色,望不见任何“美”的一面。一盆盆插过去,方懂得取舍,露出松土的广阔,将叶子插于盆后,鲜花嫩叶交错有序,花不抢叶的鲜嫩,叶不夺花的娇柔,然后便在盆中开出一整个真正盎然的春天。

苏姨太太让素姐儿帮玉生拿花。玉生望着花想,便送给安华姑妈。

从花面望到人面,玉生望见素姐儿的面貌,她似乎已有三十四五岁,如果不止,就是她的眉毛本就是那样浓密漂亮的,因此看起来年岁也会比实际小一些。她的笑意又是很畅快的,露出干净又板正的齿牙。

“李太太的花是很美。”

不像北方人,又不是上海人的语调。后面苏姨太太说,素姐儿是跟着苏鸿生一家最早从广东沿海地区迁移到上海的佣人。

“素姐儿。”

苏姨太太唤她,道:“老爷的车呢?”

素姐儿道:“本来要叫汽车夫来开,但是老爷一听,说是闲着,要自己送李太太回去。”

苏姨太太不知为什么顿一顿,方笑道:“这是很正常,我们老爷一直很爱和李先生交往,他比他大,却跟挚友一样。李先生当时去了英国,我们老爷说,他还曾远渡重洋去找他呢——“远渡重洋”,是这样用吗?李太太,原谅你得提醒着我,我没有读很多书,但我知道,你的文化是很高的。”

玉生道:“人的文化修养不在几个词上。苏太太,我想我不该劳烦你和你先生。”

苏姨太太道:“绝不麻烦,你的那个菲佣。”

玉生道:“芳萝并非菲佣,她是印度人和中国人的女儿,她很好,会开车,很厉害。”

苏姨太太微笑道:“是的,是的,李先生的眼光是很好的。但是如果有汽车夫,为什么要太太们来开车呢?当然,陈太太除外,她从前在英国读书,开车骑马她都会。那个叫芳萝的汽车夫,她的车也开得好吗?我见她在门外抽烟,就请她先走了,我说我等会自己送你,她起初是不肯,但我又说,李太太你是很讨厌烟草的。”

玉生确实很不喜欢烟草的气味,但她不知道苏姨太太如何知晓。

“在蒋太太过生那天,有个佣人递茶给你后,你长舒了一口气,那个佣人是当天临时被唤来帮手,她平常是在蒋先生身边伺候抽烟的。”

说着话,已走到宅门外。

汽车旁,有人来开车门,那人也穿很好的缎面西衫,玉生以为他是苏鸿生。但坐进车中,方望见苏鸿生,他坐在车前,穿了更好的素金绸面马褂,他竟是穿马褂的,不穿西服,后来玉生也从未望见他穿西服。他与李文树仿佛是处于两个上海的人。

因此,苏姨太太唤他道:“老爷。”

他不回眼,道:“玉生小姐。”

车子发动了。汽车夫开车是平稳的,但主人开起车来,就有主人的样子,趾高气昂地越过人、车、马匹,甚至还有洋人。

开了一会儿,苏鸿生方解了她的疑惑,道:“我是听文树说过你的名字。”

“你看,那就是苏州河。”

苏姨太太忽地指向那儿,玉生觉得好远,仿佛和秦淮河一样远。

苏鸿生道:“文树如果不回来,我只当他要移到英国去生活!你知道,我上一回见他,他就是个英国佬了,皮肤在英国晒得那样白,后面兴许又去骑马,才变回一点黄颜色。那时候我和他赌马就说过,你这马如果赢了我,我就输给你两千元,但是如果我赢了,你立即同我回上海结婚。”

玉生笑一笑,没有立即回他的话。

“但是他说,他或许不结婚。”

苏姨太太回道:“男人没见过钟情的女人之前就爱说这种大话。”

苏鸿生道:“我如今才明白,那是因为我那时是替唐二小姐去做媒。如果是玉生小姐,局面应当不同。”

苏姨太太道:“是不同,那时李太太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

玉生终于回了话道:“前一些日子,我常常听他提起苏先生。”

苏鸿生笑,是必然要“呵”一声地,而后道:“说起我?我是他的同辈,但年岁比他大,他如果提到我,总要说我“浪费”“迂腐”,我没有留过学,只懂做点小生意。”

玉生道:“他说苏先生聪明,他结识的经商的人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只因广东人往往是最懂得变通的,在承旧之中求新,他说过等从长春回来,要同我一起去广东游玩。”

苏鸿生道:“如果要到我的故土,我很乐意做你们的向导。”

玉生道:“只是要等他回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三天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车子忽然一震。

转入大路,苏鸿生望着前头挡路的马夫,冷哼了一声后,道:“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这真不应该,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的长春,等我回家,我要拨一通电话问问。”

远远地,玉生望见梅娣在馆门前。

苏鸿生又道:“文树在哪儿下榻?”

玉生道:“西贝旅店——劳烦您了。”

梅娣是待玉生洗完脸之后方送去晚饭的,饭厅今日没有开灯。安华姑妈因新春将近,时常会因团圆而留宿于死去丈夫的亲人家中,她不在,李爱蓝也仍待在愚园的老宅,玉生去到饭厅,见空荡荡的,便唤人拉了灯。

但梅娣摆上碗箸后,道:“爱蓝小姐明日会回来。”

玉生道:“要请芳萝去接。”

梅娣道:“安华姑妈要唤她的汽车夫去接。爱蓝小姐请了闫四喝咖啡,在愚园的老宅,被安华姑妈碰见,安华姑妈非常气恼,本是今日下午就要接爱蓝小姐回来,但是安华姑妈下午便乘车到宁波去了,所以汽车夫去了,接不到人。”

玉生怔一怔,回道:“我明日和汽车夫一起去接。”

梅娣架上炉子,天气冷,汤要时常滚烫,是必要架炉子的。但她似乎困了,点火时烫着手,这让她“嘶”了一声。

“你去休息吧。”

“等会儿太太吃完了,拉下铃,我吩咐鸳儿来收。”

玉生道:“你的孩子好了吗?”

梅娣睁大疲倦的双眼,那里面忽然亮起来,她微笑道:“是的,谢谢你支多给我的钱,太太,请你在下月月钱里面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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