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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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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再过二日是新春——李文树仍没有消息回来。

那日飘起细雪。正是苏姨太太“种花大赏”的日子,玉生真不愿出门,不过又已经回了她的请函,没有失约的道理。临出门,才发觉今日的细雪冷到刺人,于是她回身,让梅娣去取一件围脖来,她忽然记起柜中挂了一件新围脖,即是李爱蓝去宁波游玩时李文树托她做来的那一件。

梅娣取来,为她围上时,忽然说了一句道:“有味道。”

玉生道:“仿白狐的毛,只是仿,按理是没有味道的。”

那味道兴许是很轻,而玉生的嗅觉一直以来是并不灵敏的,只觉得仿制的东西,兴许是混杂了低廉的羊绒,才有油脂气味。梅娣要再闻一闻,芳萝的车子却开来了。玉生朝梅娣摆摆手,便上了车。

“薄荷油的味道。”

芳萝将车程驶过一半,又问她道:“太太抹了多少薄荷油?”

玉生道:“抹了一些仍是睡不好,于是夜里起来又抹了一些。”

苏鸿生的宅楼临近苏州河畔。从住宅内的许多窗面往外望都能望见外白渡桥,正是那时苏姨太太望见那辆只匆匆一面的黑色轿车正缓缓往家中方向驶来。于是她下了楼,进到厅面,重问候了一遍鲜花的进程,得知已全部送到了家中,她方放下心来,又问了一次花篮准备了几个?佣人回说,依照每一个太太备五个,准备了五十个。

她皱皱眉,又问道:“霖霖呢——送去大太太院里了吗?”

佣人回道:“大太太一早就说头疼,请了医生呢。小少爷现在是穗儿照看着,照顾着吃完午饭,在房里也就接着睡午觉,应是不会出来了。”

她嘱咐道:“他花粉过敏是主要,今日人多,也不要让他出来凑热闹。”

佣人应着声,最后道:“都知道了。四太太,老爷说要问您的话。”

“什么?”

“只听素姐儿说提到了开支的事。”

“行,你下去。”

因是“种花大赏”,过往人都忙着搬花,没有佣人到主人的卧房前清扫,因此周遭显得格外安静。只有苏姨太太在门前整整衣衫,犹豫片刻推开门,就走进去。

她今日穿得高雅,不穿红颜色,外套一件水青绸面女士长褂。人要是不走前面看她的脸,会不知道她是谁,只当是哪个女学士。这是后来苏鸿生取笑她的。

当下,苏鸿生只是半躺在房正中那张棕皮罗汉床上,上又铺了厚重的蓝缎子软垫,他窝在那儿,闭眼点着水烟,听她来了,不用睁眼,就把水烟灭了。

“李文树他老婆来了吗?”

“你探听别人老婆做什么。”

“没见过,听美玲说,年轻的很。”

苏姨太太冷笑道:“你就为问我这个。”

苏鸿生“哎”一声,起了身来。他身形高大壮硕,因此伸腰展臂时,像巨猿一样,睁大了本就圆滑的大眼珠子,眼下两朵乌黑浅浅的,但仍看出来不是年轻的色彩。他确比李文树还要年长一些,大约长七八岁,再过一两年,便要近四十了。但他皮肤黑,又不肥胖,在这样一方面,又不是显老的。苏姨太太打量着自己的丈夫,忽然发现,他将前段日子刚梳上去的油头放下来了,又理了发,剪短了一些。

“你为什么在“置物”上用这样多的钱?”

猝不及防地,她没有立即回丈夫的话。

苏鸿生重问道:“你买了什么?”

苏姨太太道:“女人的用品,无非是衣服胭脂,还能是——”

苏鸿生断她话头,道:“你倒不用骗我。”

于是苏姨太太道:“打牌输掉了。”

而后,她望见自己的丈夫面色变了,仿佛是早计谋好将那张阴郁的脸换上去。他早便猜到了,他眼里面,她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苏鸿生坐回那张罗汉床,他拍拍身侧,要她走过去,但她并不动。

他便坐着,她便站着。犹如审视,他问她道:“现在家里的账是你自己对的吗?”

她回道:“是。”

“宝荷没有你心思机敏,所以她管的账,总要一个管账的帮忙。”

她怔住了。

寂静中过一会儿,她笑了一声,道:“您现在倒说起大太太来了。”

“因为我不知道你有这样大的本事!”

苏鸿生突然大叫起来。

叫得她仰起头来,仍笑道:“您现在觉得大太太好了吗?”

“她不好吗?她只是不能生。”

“所以我为您生了苏天霖。”

她把他最爱的孩子搬出来,无疑为她争取了一点使他冷静的机会。

果然,他将紧皱的眉头松了松,压低声了,道:“我跟你说过,你打牌买东西我都不会理你,但你几乎都在输,你又为什么总是要上赶着给别人送钱去?宝荷是没有你心思机敏,但是她知道自己愚笨,所以她从不把钱浪费在这里。”

她重问了一遍道:“您现在觉得大太太好了吗?”

他不回话。

“我输掉的都是同你有过生意交往的人!如果不是我输给了那个日本女人,她老公不会这样轻易将吴淞那里的租地让给你,还有你在老家让人做的侨批生意,如果没有我日日约那广东女人出来坐牌桌,你认为会这样顺利吗?”

她认为他应当发言了。但他仍然不回话。

这时,是她生了气了,她举起手,要脱手中的指环,但她近来又圆润了不少,尤其在手脚,于是脱不得,那指环就像长在了皮肤上。她便伸出手,指一指他,又放下来,见他面上无风无浪,只想什么都不要理会然后离去,却又忍不下,又回脸注视着他。

“你如果真觉得我比不上大太太,又怎么会把老二和老三请回老家?我就是信你,苏鸿生,所以我忍着“四”这个名号——难道我是歌女就命贱?告诉你,我没嫁给你之前我身子白的和苏州河里的河水一样的!”

说完了,她的气便出了。也不管他什么神色,就离去了。

过去的许多日子仿佛都是一样的,她话说完了即刻就会生出悔意来。即便她站在房门前千万种要回身去认错的念头,却找不出一个认错的方法。她于牌桌上是故作愚笨的,但于他面前她是真正的愚笨。

心中混乱非常,抬起眼,撞上陈太太。

“我叫人搬来了几株新鲜的红梅。”

她怔着,并不知道自己那么快走回了前厅。

在门前,陈太太见她不回话,又皱着眉问道:“要放哪儿?”

苏姨太太终于回神过来。

“你来了,什么红梅?哦——穗儿!”

门前的佣人来回话,道:“四太太,刚才和您说过,穗儿正陪小少爷吃午饭呢。”

于是苏姨太太道:“叫素姐儿唤几个人来搬花。”

陈太太道:“几株,并不是几盆,用不了几个人。”

说着话,已进了前厅。苏姨太太后步跟上去,她似乎是消减了一大半所谓“种花大赏”的心思。但是摆上的几张透雕红木长桌边已都站了人,那几张长桌是她专叫人做来的,本订不透雕,但苏美玲觉着,如果往桌面上摆花,琉璃灯的光彩从透雕面下钻进,便更能透出鲜花的本色。但此时此刻,苏姨太太只见到那镂空雕面映射出的红的绿的花叶,变换为紫的蓝的光影,穿过许多人,照到那李太太的面上去。

南京女人真白呀。她这样想。

玉生同她笑一笑,并不知她为什么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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