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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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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树离去后的隔日,玉生又收到了苏姨太太的请函。

她在几天前就通过电话告知过玉生要办“插花会”的打算,这个“插花会”的名称实际是她自己起的,她觉得合时合景,春天本就是花开的季节。直至决定真正落办,苏美玲才替她将“插花会”改成“种花大赏”,后者听起来似乎更符合花的雅致。

安华姑妈望见帖面上“种花大赏”四字,递向玉生时,说道:“红莲是难得的高雅。”

玉生以为安华姑妈在说花。便问她道:“红莲是睡莲的一种。”

安华姑妈怔一怔,笑道:“即是说苏姨太太——有时我忘了她嫁给了苏鸿生。”

“从前她不招花友,招牌友比较多。”

玉生道:“我想我不会去。”

安华姑妈正往外走,她披上披肩,说要乘车到宝山那边找一位朋友。走到门前,她扭回身来,问道:“为什么不去呢?”

玉生笑一笑,道:“姑妈,我并不喜欢花。”

安华姑妈微笑道:“如果是蒋少成的太太请你,你可以不去,那里往往门庭若市,所以她不在意谁失约。但是这位苏姨太太,她少办这样正式的聚会,请函递了又递,而她也不是什么爱花的人。”

玉生只点下了头。而后安华姑妈拉了拉紧披肩,出了门去了。

李文树不在身侧的夜晚,玉生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与她的这间婚房这样大,从床头走到他常坐着读书的那张桌面上,是要走上一小段路程的。从那张桌面又要走到房门前,摆钟响了,那时是十点钟,她从房门里望出去,正望见梅娣在院门前落锁,她落了锁就离开了,玉生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很轻地落在铺了青瓦地面。或者那并不是青瓦地,青瓦地是南京的家,这里的地面看着像光滑的陶瓷,是一片片透亮的灰,如果下了雨,雨声落在地面几乎震耳欲聋。

她正这样想,忽然下雨了。

好像是雪夹雨,并不十分激烈,只是细细的,但是开始刮风。风声像磨刀声,一声声袭进来,割在不动的幔帐上。母亲死之后她一直是一个人睡去的,与他结了婚,在那艘船上,在这间婚房的第一夜,她都觉得他的呼吸是无比的沉重,几乎把她压得无法闭上双眼。但如今她又一个人入眠了,却觉得周遭太安静了,只有那不停地像风声一样的磨刀声。再磨下去,幔帐就要割裂了,然后从幔帐后面,闯入那张她与他的婚照。她忽然看见他的脸,觉得他的神色肃穆地不像她的丈夫,像智者,像长者,又像一匹马,他的眼中没有装下任何一个人,仿佛人是与他不同的生物,包括他的妹妹。如同他说的:“我不是因为爱与你结成婚姻,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而对于李爱蓝,他或许也只因她是他的妹妹而赐予她一切。

隔日玉生望见梅娣在扫雪,不知为什么忽然记起自回上海后还没有收到南京寄来的信件。她从前很不爱电话机,如今却烦恼起为什么父亲和爱乔都是不太会用电话机的人呢。她时常觉得婚姻是这样索然无味,但从不表露出来。

午饭过后她想到孙曼琳。今日是上海的安平饭店关门的日子,它匆匆的落地,又匆匆的拔地而起,似乎有辗转到南昌的打算,因孙曼琳的祖辈也有落户到江西发家的。孙承安如今十分推行“及时止损”的洋理念,而孙曼琳也乐得他这样做,她认为至少在这里,少了一处监视自己的所在,早在更久之前,她也认为安平是无法在洋租界中落下一席之地的。

玉生以为她至少会有烦闷的时候。但在那间女子宿舍中见到她时,她正与她的一个女学生畅所欲言,正说道:“外交失败之后,胜利的一方往往会对失败的一方进行驱逐,就如同现在,你可以驱逐你的丈夫了——”

忽然,过往的人唤玉生道:“李太太。”

孙曼琳望向门外,对她的女学生点了点头,道:“可以下课了。”

玉生不解,她不知为什么孙曼琳要一个女人驱逐自己的丈夫,想必众人都会是不解的。但孙曼琳笑了笑,揽住她的肩头,细细道:“这是一个几乎没有读过书的女人,她丈夫在她生了第一个孩子之后留洋十几年,时至今日回来,却带来一个洋女人——你认为她该不该为她的家庭驱逐这个可恶的丈夫呢?”

玉生道:“我不知道。”

孙曼琳笑道:“为什么?”

玉生道:“别人的事,我不明白。”

孙曼琳道:“你就是这样,即便知道不好,也不愿做批判。”

门外有人来送午饭,敲了敲木门,道:“曼琳先生。”

这里是女子宿舍,但玉生觉得竟像尼姑庵,床和门都是木制的,窗下点了香炉,不知焚了什么香,有些像檀香,又像是孙曼琳身上常抹的西洋香水。

外面的人把午饭送进来,幸而不是素食。是清淡的青菜和瘦肉,还有一碗百合粥,孙曼琳于食物上面本是很讲究的,但此刻却很愉快地准备吃下。

她在吃之前望望玉生,笑道:“玉生小姐——哦,不,是李太太,你吃了吗?”

玉生道:“吃过早饭了。”

于是孙曼琳说她便要自己大快朵颐,话刚说完,只喝了一口百合粥——门又响了。

不是送饭的人。

是男人的声音,他呼唤道:“曼琳小姐。”

玉生道:“现在又不是先生了。”

孙曼琳忽然冷笑一声,道:“做什么?”

男人道:“我来送东西,请开门。”

孙曼琳道:“我不要它。”

男人又道:“只是一支笔。”

孙曼琳道:“我有笔。”

男人道:“蒋先生说——这是伯明翰钢笔。”

孙曼琳道:“我并不认识伯明翰。”

门外寂静了片刻,似乎是离去了。孙曼琳放下手中的百合粥,起了身去开门时,门外的地面上只留下一个长方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似乎不必猜了。

玉生窥见孙曼琳恼烦、厌恶的神色,一瞬而过,那是她极少见过的。就像她所说的,别人的事,她不明白,于是她并没有问。直至不久后她在旁人的口中,也就是那位“女绅商”富莉小姐的口中听闻了蒋少成的疯狂——他向富莉买下了一个金子做的留声机送给了孙曼琳。只因为孙曼琳热爱在留声机中听戏剧。

至于她与他为什么相识,似乎只是女子宿舍门外的匆匆一眼。所以放眼世界历史上的所有真正的美人,往往只需一面之缘。但孙曼琳觉得这是魔鬼的一眼,面貌上,她认为蒋少成太过削瘦,面色苍白,并且为人麻木不仁,似乎常爱仰着下颌只为打探人的窘态,以她所言,就像生着身体与心理双重疾病的人。她很不喜欢他,这在之后的日子常常体现。

当下玉生与孙曼琳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去了。因孙曼琳忙碌得很,她的午饭还没有吃完,宿舍门又响了,她的学生找她,是另一位有些发福的太太,她要请教“靓”这个字怎么写。孙曼琳边写,边指着玉生的背影说道:“你看这个人,就是“靓”了。”

玉生那天难得穿了她爱的紫颜色。是一件收腰窄袖的全开襟旗袍。

天气冷,她仍披那一件短绒披肩,回过身后要拉一拉紧披肩时,迎面碰上一个人。玉生抬眼望见,竟是阮阮,她正站在房门外,似乎刚来,却又要走。

“李太太。”

她唤她,注道:“多巧,在这里碰见您。”

玉生道:“是的,你来找人。”

阮阮道:“不是。”

之后她也没有回她的话。阮阮引着她一边走,直至走到正门外,不远处,停了蒋家的车子。

“李太太的车呢?”

“我想乘电车回去。”

阮阮微笑道:“您从前乘过电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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