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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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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娣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方等到陈太太派人来回话。

开门的女人扬着脸,年纪应很小,但十分伶俐相。梅娣听她的声音尖细,开了门,将人请进去,一路边细细回道:“姐姐,真让您等久呀,只是太太刚起床呢,昨晚跳完舞,又留朱太太她们打了会麻将,别日是不那么晚的,因要起早,有时会和先生一块出去——您小心,有台阶,我在房门外等太太洗脸,洗完脸我再说话,太太一听是您,还骂我呢,说竟然没有先请您进来!只是我见识少,不认得您,平常太太无论是谁,都要叫人传了话才让进门的——到了。”

梅娣觉得她嘴碎,又不能断她的话头。所幸不多时,到了,眼前就是陈太太的话厅。

陈太太洗好脸之后,总是要先喝一杯牛奶的。她其实并不丰腴,但双颊饱满,也许就是因为爱喝牛奶,还加许多糖。梅娣进厅门的时候,正望见她背着她,对着那个煮牛奶的小炉,似乎翻着报面,梅娣倒是不知道她是爱看报的。

“是哪位呢?”

梅娣唤她道:“陈太太。”

仿佛并不知有人在身后,她回过头来,故意地诧异起来,又皱皱眉,不知怨谁,也不知有什么好怨的。梅娣想,有些人就是天生不会做戏的。

她摆摆手便将那女人叫出去,又摆摆手,叫梅娣来,笑了笑道:“上回在芳园看见你,总觉得忘了什么事,现在才想起来,要叫你拿一些杏仁茶回去,安华姑妈和爱蓝都是很爱喝的,你今天来了,等下拿去。”

梅娣道:“爱蓝近来不爱吃甜——先生倒很爱喝杏仁茶。”

怔一怔,梅娣在另一张椅上坐下,注道:“应该是我来早了,陈太太要赶着我走,是吗?我刚坐下,您就在这里说让我带什么东西回去。”

陈太太摇摇头,道:“你们李家的人都爱编排人。”

梅娣茫然道:“陈太太这样说何尝不是一种编排呢。”

陈太太微笑道:“前日爱蓝与我在霞飞路遇见,邀我到公馆坐坐,我说我没有空,要和警署里一位太太去吃午饭,爱蓝听了,却怎么说呢。她后面碰见欧阳太太,却说我被请到警署里去吃午饭!”

说到这里,她笑出声来,道:“我体谅爱蓝还是浪漫的女学生,总是富有想象力的,但她也要体谅我,你们的先生如今是有太太的李先生,新婚燕尔,我不能常去打扰。”

梅娣也笑了笑,只是不接这话,转了话头,道:“今年的蝴蝶兰很好看。”

“爱蓝送来的。”

“哦,这两只花盆——”

聪慧的人说起话来往往喜欢承上启下,于是梅娣注道:“花真是好看的,只是看到这两只花盆,我才想起来我今天叨扰您的目的。鸳儿,您记得吗?您说过的长得好那一个女孩子,她长得好,心却有点粗,她去选的这两只景泰蓝花盆,盆底是有裂痕的。”

陈太太看人关掉煮牛奶的小炉之后,方转回脸来,去看那两只花盆。她看了一会儿,又转回眼去,望着梅娣。

梅娣道:“我替她跟您道十次歉意,也不够。”

陈太太终于微笑道:“因为是爱蓝送的,总还是能原谅一些的。”

之后,梅娣便起了身,缓慢地,走往那两只景泰蓝。

“实在怪她,太太也嘱咐过,让她细心。”

还没有碰到那蝴蝶兰的叶面,梅娣听见陈太太唤住她了,她停下来,扭回身。这时陈太太仍然是笑着的,道:“但是蝴蝶兰是很难养的。”

“拔出来,换个所在,也许会活不下来。”

梅娣道:“自然是为您送去给种花的人换一换。”

陈太太道:“完美无缺的放久了,也难免会生出裂痕的。”

她不知道仍在望蝴蝶兰,还是望梅娣。只是再叫人来上茶,茶色已经很淡了,梅娣本就是不爱喝茶的,再入了口,只觉得无味。

梅娣便从那景泰蓝花盆前离去了,也不再望陈太太眼中的蝴蝶兰,最后笑道:“我也说,余太太家里也有这两只景泰蓝的花盆,今年时兴蓝色。”

茶色换了又换,新茶还没有上时,电话铃响动了,陈太太唤人去接,仿佛打着哑语,接电话的人点一点头,只是应着声,不回话。

最后,她将电话放下,道:“先生说晚上仍不回家用饭。”

陈太太道:“为什么说“仍”呢?”

“他昨晚是吃了饭才出去的。”

说错话的人惊恐万分,梅娣淡淡望过她,匆匆地道了别。

“陈太太,我先走了——”

梅娣低一低脸,最后注道:“冬天干燥,我们太太托我送您一罐梨膏,我已交给刚才开门的孩子了。”

陈太太忙道:“我叫汽车夫送你。”

梅娣笑道:“人力车车夫等着我,我来时的车费还没还他呢。”

说着,一边出了门去。说了错话的人再不敢做错事,她随着梅娣的步子送出门,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直至渐行渐远,只离最后几步,梅娣便要迈下高阶,走入大门内的瓦石地。

这时,她唤住她,道:“您稍等。”

梅娣回过脸,等着她。

她站在高阶上,犹豫片刻踏下步,身处阶梯正中,说道:“车费我替您还了,汽车夫在外等着,还请您稍等,有人即刻把花盆搬出来。”

而玉生再望见那两只景泰蓝时,是与另两只瓷白的瓶面更迭替换时,忽地一眼,好似天水一色,那时她想,一白一蓝倒更美一些。只是馆内不养花草,瓶身再美也不生根发芽,只是冰冷冷放着,灭了灯,仍旧任凭它生灰。

那两只白釉瓶是花了钱新购置来的。这是玉生第一次在上海花出去自己的钱,也是第一次打开她带来的妆嫁箱柜,里面有一张上海地契,居中摆放着,像一幅裱画。

梅娣无意望见,道:“这是霞飞路的地皮。”

玉生将钱数清了还给梅娣白釉瓶的钱,然后拿起地契望了望,问道:“霞飞路是什么地方呢?”

梅娣笑道:“如今大多是洋人的店面。”

玉生怔怔望地契。

梅娣道:“这是起码二十年前买下的了,太太你看,上面还写着宝昌。”

玉生道:“宝昌又是哪里呢?”

梅娣笑道:“宝昌就是霞飞——哦,我记起,我们常去洗衣物的那家店,下月就要搬到霞飞路那里去,因为洗一件西服要一元钱,在别的路段,没有人洗得起。”

玉生将地契重又放回去。

陈太太收到那两只新瓶后,将电话打到馆中。李爱蓝自去接,她茫然地应了许多个“好”字,却不知如何会“好”。陈太太口中感谢她送去的完美无瑕的白瓶,是谁为自己送去的呢。李爱蓝要问一问梅娣,但有时候,她觉得梅娣仿佛已成了旁人的党羽,她思索了一下从梅娣身边走过去,梅娣正要换佛桌前的露水,她虔诚低眼望着水面,也并没有回望李爱蓝一眼。

鸳儿险些要被驱逐。但李爱蓝留住她,这是出于一种愧疚。

望见玉生时,那种愧疚变成无由来的恼意,不是恼她,只是恼在她面前丢了脸面的自己,李爱蓝活着自有意识以来从没有这样丢脸。

于是李爱蓝冷冷道:“我要到愚园老宅住几天。”

李文树正面着她,接过梅娣递来的汤碗,并不即刻去回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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