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大可汗今日又派了人来请小可汗去王帐住一个月,说是为勇士大会和冬祭大典做准备。”
匐俱一脚踹上仆从的腿,骂道:“没看到本小汗受伤了吗,这个样子怎么去见父汗!找个理由给我回绝就是。这么没眼力见!”
仆从苦着脸点头如捣蒜。
黑奴载着李隆基穿过上百帐后,本来是要往人少的羊马圈去的,谁知这畜生突然发了疯,撅着蹄子就往王帐的方向奔去!
“不好!”李隆基暗骂一声,把缰绳勒到了极致。然而马儿十分倔强,它昂着头拼命挣扎,后蹄子开始朝上撅,试图把李隆基撂下身来。
一人一马一边奔跑一边挣扎,沿途小兵和奴隶见了纷纷吃惊躲避,李隆基手上暴出了青筋仍然勒不停黑奴。
眼见黑奴发燥一边挣扎一边往营帐冲,马上就要踏入前方的一顶庐帐!千钧一发之际,李隆基快速下马!他双手未离缰绳,在马儿的拖拽下脚点地快速奔跑,在黑奴冲到毡帘的一瞬间他整个身体猛然发力!
轰隆隆!
黑奴被李隆基巨大的力气拽得四脚朝天倒在庐帐门口,溅起一阵泥草灰!
这么彪悍的黑色骏马突然倒地,周遭小兵和奴隶看傻了眼。
“呜哇。。。”帐子里面传来小孩嚎啕大哭的声音。
黑奴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在地上挣扎。李隆基亦喘着大气,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眼见黑奴扯着蹄子摇着头有起身的势头,李隆基上前一把抓住马耳又是一个暴摔!
这下黑奴彻底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它被摔疼了,张着嘴巴哼哧哼哧打响鼻。
李隆基拍拍身上的泥灰挑开帘子,见一对母子缩在床榻边哭泣。
“抱歉。”李隆基道。
这对母子含着眼泪愣在原地,惊恐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在下这就走。”李隆基半弯腰施了一礼,随后来到黑奴身旁踢了两脚,“起来,跟我回去!”
马儿嗷嗷呜咽了几声,不为所动。
“畜生!”李隆基骂一句,从腰间掏出匕首。这次李隆基没有直接刺马身,而是将刀尖对准马屁股,一点一点的往下用力。
黑奴起初不为所动,随着匕首扎的深入,它甩着马尾疼得挣扎起来。
李隆基拽紧缰绳深呼吸一口,一把发力将黑奴拽了起来。他迅速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黑奴像羽箭一样飞奔出去。
周遭小兵被惊呆了,他们张大嘴巴定在原地,仿佛见鬼一样。
李隆基拽着缰绳一路和黑奴斗智斗勇,几番挣扎终于出了营帐范围。
黑奴似不甘心,载着李隆基在草原上疯狂逃窜,如疾风闪电。即使带着任务长途策马至沙州,李隆基也没体验过这种速度。他身体贴紧黑奴,马脖子向左他便偏左,马脖子向右他便偏右。
如此反复,李隆基好像长在了马背上一样,弄得黑奴十分暴躁。
在连续快速奔跑了十几里后,黑奴突然改变了主意。它趁李隆基不注意突然刹住了脚步扬起前蹄,由于速度极快,人和马被撞在一起左右颠倒,李隆基身上的伤口被马身撞出了血。
“嘶~”李隆基忍不住喊出声来。
黑奴得意,随后又撅起了后蹄,原地打转撂挑子。
李隆基在马背上颠得厉害,他把身体伏低紧握缰绳。然而黑奴动作十分猛烈,他的伤口亦疼痛无比,僵持半晌后,李隆基噗通摔下马来!
黑奴见状立马扬起前蹄狠狠朝李隆基踏去!
李隆基正欲动身翻滚,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着黑奴的蹄子射入旁边的栅栏上!
黑奴被惊吓到,转身就撅着蹄子跑了。
李隆基捂着肚子回头看,阿史那阙执□□站在不远处看他。
“哼!”李隆基鼻子里哼出一声。
对面的人不以为然,他道:“我知你可以避开,但你重伤初愈经此一遭,必会影响参加勇士大会。”
“与你无关。”李隆基冷冷道。
“有关。唐人勇士,我要跟你堂堂正正比一次。”阿史那阙道。
李隆基目光如炬:“求之不得。”
落日西沉草原,李隆基带着一身的草灰和血渍走回了庐帐。
元白正在用竹板和水牛角做弓,见李隆基狼狈的回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李隆基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元白,兀自走到床榻边坐下。他正欲宽衣,见元白稳如泰山坐在案几边,又放下了手。
“你那有没有可以快速止血生精的药?我要快点恢复好身体,才能在勇士大会一战。”李隆基道。
“有。狼草。”元白一边摆弄水牛角一边回道。
“不行!”李隆基急得站起身来,伤口被扯住,又疼得他坐了回去。
“你要是再用这药草,我就自戕在你面前!”李隆基恶狠狠道。
元白本来是开个玩笑缓和气氛,没想到李隆基生这么大的气,气氛没缓和,倒越来越凝重了。他心虚的低头回道:“开玩笑的。”
“小白,你总是叫我保重性命,你自己也是。”李隆基顿了顿,又温柔道,“我平生没什么挚友,你在我这里,是比我性命还要珍贵的存在。”
元白手上动作停滞,他故作淡定笑了笑:“没想到在下一介行脚郎中,还能入得了临淄郡王的青眼,以后不给我封个大官做做可不好收场啊。”
李隆基终于笑了,他温柔道:“只要我能力范围内,必会达成你心愿。”
元白心道你可太能了。
被李隆基允了官,元白十分开心。他抬起手上的弓臂道:“削好了,看看是不是你要的尺寸。”
李隆基走过来拿起弓臂看了看,道:“还行。我再调整下细节。”
元白在旁伸了伸懒腰,道:“你知道今天阿史那阙为什么救你吗?”
李隆基一副这你都知道的表情看向元白。
元白挑眉,略带骄傲的语气道:“那庐帐里的母子,是阙的哥哥默棘连的妻子。”
“嗯。”李隆基随口回了一声,表示不感兴趣。
元白单手撑住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道:“默棘连和阙是前突厥可汗颉跌利施的儿子,他们兄弟俩有些谋略,在王庭有不少旧部还向着他们。默啜忌惮,下令让默棘连的妻子迁至王庭居住,名为陪伴可敦,实则软禁牵制。”
“狗咬狗才好。”李隆基拿起锉刀开始休整弓臂形状。
“唉,正是这样。”元白将手臂放下,脑袋凑到李隆基跟前,道,“勇士大会你就做做样子就行,让他们狗咬狗岂不痛快。这样你不用太过动武,身体也恢复得快些。”
“不行。”李隆基头也不抬。
“你又不是突厥人,何必拼命去争那劳什子金箭勇士。”元白道。
李隆基抬头看了一眼,元白此刻离他离得近,惨白的皮肤触手可及。
他确实比在北辰山时虚弱了许多。
李隆基复低头,道:“我心里有数。”
翌日天光刚启,负责烧水喂马的奴隶才也才刚刚开始劳作,营帐中就有一匹高大显眼的黑色骏马疾驰而出。
马上是一个身形健硕的年轻唐人,穿着旧旧的唐袍,一脸严肃。
经过昨天的折腾,营帐中大部分人都认识了这个图额绑来的大周小皇孙,说他力气比两头牛还要大,长的像狮子一样威武。
元白给王庭女眷看诊的时候忍不住骄傲说到自己是小皇孙的救命恩人贴身医师,可以帮他们制造机会与小皇孙见面云云,羞得一众女眷纷纷捂脸惊呼。
黑奴依旧高傲又暴躁,今日它故技重施又想把李隆基甩下马,谁知李隆基在马镫上绑了几圈细麻绳将自己的左脚固定牢靠了,只要他手上缰绳不放,他就能紧紧贴住马身不掉下去。
马背上的人怎么甩都甩不下去,黑奴逐渐被磨得没了脾气,于是疯狂的往前奔跑发泄。
它载着李隆基往羊马圈的栅栏上拼命撞,谁知李隆基单脚下马侧身贴在马肚皮上,木栅栏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黑奴一身的腱子肉上下震荡亦没有受伤,引得李隆基脱口赞了句:“好马!”
它好像听懂了李隆基的称赞,不再撞木板而是骄傲的昂着头继续朝前狂奔。十里地跑下来,黑奴依旧精力十足。李隆基亦跑出了大汗,他全身上下的毛孔全开,尽情享受着久违的酣畅。
一整天的驯教下来,黑奴对待李隆基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一些。
今天他终于不用徒步了,黑奴载着他回了营帐。虽然一路上一人一马边打骂边挣扎充满了对抗。
下马后,他径直钻进了帐子休息,并大喝:“来人!倒水!”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
昏暗之中,一个身材面容均姣好的女子给李隆基端来温水,羞涩道:“三郎请。”
李隆基喝水喝到一半反应过来,一口喷出水来。他惊讶道:“你是哪里来的?”
“奴。。。奴是大可汗帐下副将拔延拙立的女儿,奴名叫。。。”
未等女子报完家门,李隆基便用不怎么友好的方式把她请了出去。
女子掩面小声啜泣跑出了庐帐,李隆基则一脸扫兴的将水壶拂到了一边。
“这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对待小娘子要耐心,不能欺负女孩子。。。”元白唠叨着掀帘而入。
李隆基瞪了他一眼。
“有仆从在,不用这些官员女眷伺候。”李隆基没好气道。
“前天之前还有仆从,现在就没有了。”元白兀自坐下来,道,“你把匐俱的手都给弄断了,可敦早就撤去一应奴隶,还减少了牛羊等吃食的供应份额。”
李隆基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两天他倒是完全没感觉到。
“没感觉到是不是?”元白掏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燃,“那是因为小爷我在伺候您。。。那些管伙食的大叔大婶跟我关系还不错,弄点上好的吃食我还是办得到的。”
李隆基听到这话忽然有些内疚。
这么玉一般的人,为了给自己弄吃食还要低声下气与突厥人周旋。
见李隆基眸子里都是歉意,元白赶忙宽慰道:“别担心,我有给他们钱的,双方正常交易。”
“你哪来的钱?”这人不愧是大海道商会头子,到哪里都能做起生意来。这样潇洒不羁的性格做派,有趣又坚韧的灵魂人格,让李隆基觉得跟他相处实在是十分的舒服,舒服到仿佛这个人就天生应该待在他身边一样。
“咳~”元白心虚的拢手咳了咳,道,“要你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