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战火连续烧了半月,草原百姓的情绪也跟着紧张了许久,勇士比武大会的举行正好给大家紧绷的弦松了一把。
冬日草原物资紧张,大可汗特许牧民把草场扩到五十里外的军马场,怀孕的母牛母羊也可赶到那边安稳过冬。图额从瓜州抢来的粮食被全数贡献出,王庭的粮仓也开一半出来为勇士大会和冬祭大典作准备。百姓纷纷感恩,默啜得到了空前的拥戴。
由于大可汗准许李隆基参加勇士大会,因此他破例获得了可以在王庭策马的权利。
这天上午图雅给李隆基牵来了一匹骏马,李隆基少有的打量了她一眼,羞得她脸颊绯红。
“公主还是多打扮的好,显得人精神。”李隆基淡淡道。
“啊?嗯。。。”图雅揪着自己的发辫,娇羞点头。
“上马吧。”李隆基道。
“哦。”图雅正欲上马,李隆基尴尬的拢手咳了咳,道:“公主请乘另外一匹马。”
“三郎不与我同骑?”图雅愣在原地。
“我不太习惯与人同骑。”
“哦。”图雅失望的走到自己私马跟前,不情愿的上了马。
“握紧缰绳,跟着我。”李隆基双腿一夹即刻飞奔出去。
图雅立刻反应追了上去。
久卧病榻李隆基早就闲得发霉了,好不容易能舒展筋骨他得抓紧机会享受。
马儿温顺,稳稳载着李隆基前行。出了王庭,前面就是羊马圈,再往前面跑远些就是军马场,李隆基身份特殊当然进不了军马场,但有宽阔的羊马圈给他策马,他亦十分开心。
图雅很快就追上了他的脚步,这让李隆基刮目相看。
“三郎怎么知道王庭路线?”图雅在马上大声问。
“四表兄告诉我的。”李隆基道。
其时武延秀三天来看他一次,除了送物资就是闲聊,根本没有告诉他王庭详细布局。他能熟知策马路线,是元白借着看诊的机会给探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人顶着一张俊俏脸对谁都是温柔春风、嘘寒问暖,那些侍卫奴隶个个对他赞不绝口,甚至还引来了不少桃花。李隆基光是站在庐帐外帮他拒绝女子送来的信物就好几回了,这头一次让李隆基对于自己的仪容产生了怀疑。
能把李思贞一家哄得服服帖帖,到了草原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李隆基开始后悔自己要保护他的决心。现在看来,自己在草原要仰仗他还差不多。
不知不觉,李隆基嘴角上扬。
看到李隆基心情好,图雅也跟着开心起来。她大喝一声扬鞭道:“再快点!”马儿听话,撅着蹄子猛地朝前飞奔。
李隆基的胜负欲不允许她输给一个小娘子,于是他快马加鞭向前追赶。二人兴致颇高,不知不觉策马到了军马场地界,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队人马从营帐出来,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是一个矮个子少年,阔面高额,细眼薄唇。
“匐俱。。。”图雅显然有些害怕,躲到了李隆基背后。
李隆基不理解她为何怕一个少年,肃色道:“他是谁?”
“连我们小可汗都不认识,哪里来的山野毛头!”几个小兵叫喊。
李隆基肃色侧头打量,几个小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见到本小汗还不下马下跪!”匐俱高傲喊道。
一个谄媚小兵欲驾马冲撞李隆基,谁知李隆基脚点马背径直从对面跳了过来!这人骑在他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举弓,一手抽出箭矢对准匐俱就是一箭,速度快得惊人!
小兵张大嘴巴看着手里的箭射出去,一时竟忘了反抗。
一箭速发,匐俱头上的金饰被射落!
匐俱正准备反击,李隆基第二箭至!
这一箭,从他的侧脸贴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匐俱受到惊吓呆在原地,李隆基的第三箭已经对准了他。
对于这样的恶少年,李隆基一贯是出手揍一顿便是。但今日这人不一样,这人以元白为靶取乐还差点杀了他,李隆基本想在勇士大会报仇,谁知他今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隆基是真的发怒,并且想一箭弄死他。
“图、图雅!还不快来救我!”匐俱战战兢兢喊道。
“我。。。”图雅愣在原地,她看向李隆基,弱弱道,“三郎息怒,他是小可汗。”
李隆基弓弦越拉越紧,手背青筋暴起。
匐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三郎。。。”图雅声音细弱蚊蝇。
李隆基内心几番挣扎,终于放下了弓箭。他从小兵的腰间掏出砺石,一指弹到匐俱的马身上。马儿吃痛,扬起蹄子就往旁边乱跑。匐俱坐在马背上被颠得来回晃荡,口中骂骂咧咧。
“图雅你这个小贱种!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图雅又害怕又委屈的立在马上喊道:“三、三郎,我们快走吧。”
李隆基下马的时候,顺手将小兵胡禄里的箭矢抽了两根出来直插向匐俱的马。他臂力强劲,箭矢瞬间射入马儿身体三寸以上。马儿嘶鸣在原地打转,没转几圈就瘫软下来,匐俱整个人被甩下马来。
一众小兵赶紧上前搀扶。
等他们跑到小可汗跟前,身后的两人已绝尘而去。
“两个贱种!给我等着!嘶。。。啊!”匐俱疼得在地上翻滚,手已经断了。
图雅闷闷不乐骑着马,速度逐渐慢下来。
李隆基察觉到,亦有意无意放慢了脚步等她。
图雅见李隆基在意她,暗地里欢喜,方才那些惊惧恐吓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马脾气好,三郎只需跟它相处两日,它就会对你千依百顺。到时你用这匹马去参加大会肯定不会受伤。”图雅道。
“太温顺了,不行。”
“啊?”
“烦请图雅公主帮我另寻一匹性子烈些的来。”
“不行,三郎的伤还没好透彻。”
“已经好了。”
“不行。”
李隆基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图雅,眼里的温柔逐渐变得冷淡。
“好吧。”图雅缓缓答道。
黄昏时分,元白看诊归来。
“听说你今天遇到小可汗了?”元白边掀帘边问。
“嗯。”李隆基淡淡应了一声。
“就一个嗯?”元白继续追问,“没别的?”
李隆基拿了一把角弓在手上左右摆弄,显然不太想回答,直到元白再次追问,他才缓缓开口:“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把他揍了一顿。”
“你这是揍一顿吗?”元白抱着双臂靠在衣柜旁,道,“他手断了,要是恢复不好,过几日的勇士大会估计参加不了。”
“那不正好,保了他一命。”李隆基开始尝试拆卸角弓。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便转头问道,“小白,你造的丝弦承力和韧力都是极品,你身上可还有携带?”
他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元白忍不住心中腹诽,然而他问的问题又颇为正经重要,他只能认真回答:“在北辰山用光了。不过,我手上还有一副。”说罢,元白从袖中取出一副造型奇特的攀壁装置出来,三下五除二给拆了个干净。
“喏。你要做什么?”元白把丝弦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看着元白毫不犹豫的把保命装置拆了个七零八碎,心中感动。
“我想做一把形制大一些的弓,再把弓弦换了用你这副,拉力、射力必能上一个品次。”
“可以啊。晚点我再去找图克老爹要点制弓材料回来。”元白对李隆基的想法颇为赞赏。
李隆基拿着丝弦观摩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图克老爹又是谁?”
“王庭的铁匠,负责造畜牧铁器的。”
“你什么时候又认识铁匠了?”
“他常年打铁,双手患上腱鞘炎,我找药给他缓解了。”
“嗯。”李隆基点点头,忽然又抬头问,“何为腱鞘炎?”
“嘶。。。”元白眼珠转了转,道,“手指骨病,苦寒百姓容易得的病,你这千金贵族自然没听过。”
李隆基微微皱了眉,道:“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想再问关于攀壁装置的事,元白嚷着要回去庐帐休息,他便只能作罢。
翌日清晨,王庭马奴给李隆基牵来了一匹健硕的突骑施骏马。马匹高大,通体黑色唯额头正中一撮白毛十分扎眼。马儿四蹄不安地来回踱步,鼻子里吭哧吭哧打着响鼻,一有陌生人靠近,它就更加烦躁的甩头警告。
侍卫顺了顺马儿鬃毛,又贴着它的耳朵耐心交待了几句,这才把缰绳交给李隆基。
“黑奴脾气有些暴躁,小郡王需小心一些,要是实在降不了它,谨记快速下马脱缰,它自己会跑回马厩。”
“有劳。”
李隆基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马镫刚踏稳还未发出指令,黑奴便疯狂地冲出营地。
另一边,匐俱在自己的营帐中心安理得地啃羊腿。
他的右手被摔断,用木板夹着挂在胸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右脸颊下方还有一道显眼的伤痕,巫医用青黑色的药膏给他抹了一条蚯蚓一样的痕出来,看上去既狰狞又带着一丝滑稽。不过到底是未及冠的少年,他大大咧咧啃着羊腿,心情看起来还错。
“本小汗亲自挑的马送过去了吗?”匐俱问。
“一大早就送过去了。”仆从道。
“这马踩死过两个奴隶,我就不信弄不死他。”匐俱咬了一口羊肉,又补充到,“那个小贱种不会乱说话吧?”
仆从给匐俱递上马奶酒,道:“可敦听说您受了严重的伤,生了好大的气。图雅公主那边,据说可敦连夜派了人训导,这几天她恐怕是见不得人的了,咱们的计划不会被人拆穿的。”
“那就好。被马摔死、踩死,都是天灾意外,怪不得我们阿史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