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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一〇〇 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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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萧恒似乎主意一定,李寒也没有打断。等崔百斗再去守灵,李寒才开口问了一句。

萧恒说:“我亲自去送。”

李寒看了他一会,说:“这就是将军想的法子。”

萧恒点头,“皇帝有意削弱地方军权,把兵力囤积在京城之内。但京卫护卫皇城安危足矣,她如此统调,一方面为了集权,一方面是太过担忧自己安危。细柳营对她来说是失去领袖的叛逆之师,她有清剿之意,但不会放这股乱流进京。虽然说进京可以在她的势力范围内围剿,但剿杀一个细柳营的胜利和可能动摇京城内部安危相比,在她看来并不值当。但我不同。”

萧恒说:“我已是皇帝眼中之钉,我若去送,就是给她一个瓮中捉鳖的绝佳时机。皇帝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对细柳营这种不算严重的威胁,她多半会采取保守打法,在京外慢慢剪除干净。但对我这种头等危险,她更愿意冒险,把我放在她的势力范围之内,来提高毕其功于一役的胜算。我去送,崔清棺椁一定可以进京。”

李寒沉吟片刻,“将军以身犯险的确高义,但在下也要听听,将军对自己的打算。”

作为朋友,李寒敬佩他的人品。但作为军师,李寒必须审慎评判他的所有决定。

萧恒没有立刻回答,思索片刻,道:“我们在野的确有一些势力,但以此要和皇帝掎角还远远不够。若送崔清归葬,细柳营自然会成为我们的助力。而细柳营军威远扬,军中不乏崔氏提拔之人,细柳营的态度能左右很大一部分老牌军队的向背。另外,我如果要做皇帝,早晚要收服京中世族。但我们离京数年,对朝局和世家态度并不清楚。”

李寒说:“将军的意思是,以此作为试探世家偏向的第一块石。”

萧恒颔首,问:“如何?”

“不如何。”李寒问,“进京后皇帝剿杀,将军要怎么办?万一重重陷阱难以突围,将军又要怎么办?”

萧恒说:“所以我要与渡白商定一个周密的方案。”

李寒上下打量他一边,说:“你就是想叫她入土为安。”

萧恒也没有否认,“她对我手下留过情,也放过我的命。但这件事若做成,的确对我们大有助益。”

“这件事做成,一半在送葬崔清,一半,是将军能够生还。”李寒叹口气,一会突然摇头笑起来。

他再看向萧恒,眼中光彩闪动,“我没有看错人。”

旋即,李寒振袖起身,向堂门前的传令兵吩咐:“传将军的口令,请梅道然、赵荔城二位将军过堂议事。等等……再请崔百斗统领过来,我要请他给杨氏夫人送一封家书。”

萧恒待他施令完毕,问:“进京?”

李寒转过身,坚声说:“进京。”

***

甘露殿龙涎幽幽,萧伯如将一封锦帕搁在案头,不语。

贺蓬莱叫宫人将香炉捧远些,又命他们退下。静默片刻后,萧伯如开口:“清河郡夫人递了血书,陈明细柳营作乱内情,求朕允准崔清回京发丧。”

清河郡夫人正是崔清母杨氏的诰封。

贺蓬莱想了想,“细柳营屠杀甘州军,真说起来也是崔清死后的事。她一生为国尽忠,陛下何不给她个哀荣,也能安抚军方之心。”

萧伯如冷笑一声:“你可知她要谁来送棺进京?”

贺蓬莱抬头,听她冷冷道:“萧恒。”

贺蓬莱多少吃惊,“萧恒?他和崔清如何掺和到一块?”

萧伯如道:“杨氏说明,是萧恒仗义援手,歼灭小股狄兵为崔清报仇。又入殓崔清,叫她尸首齐全,实在是一家之恩人。如今萧恒叛乱,她一介妇人实在无法拿定主意,只愿叫女儿安稳下葬。纵是朕以谋逆问罪,她也九死含笑,只追随先夫亡子身投黄泉。”

萧伯如笑一声:“言辞哀恳如此,朕怎么敢治她的罪?”

贺蓬莱思索一会,问:“陛下之意,是应她的请求,让萧恒护棺进京?”

“萧恒是我心头刺。”萧伯如拂开那封血书,“他真想进京,那是罗网自投。”

她手指轻敲桌案,蹙眉道:“但以此贼手段,入京定有图谋,也定有后手。”

贺蓬莱问:“陛下要允吗?”

萧伯如唇边含笑,目光却冰冷,“他这样凛然大义,朕若不遂他的心愿,岂非辜负?”

贺蓬莱了然,又问:“陛下可要请孟蘅入殿议事?”

“不了。”萧伯如倚回座中,手掩在小腹之上,“宣金吾卫大将军范汝晖进宫面圣。”

***

空中,一轮惨淡白日。天底,挤满招旗灵幡。

白色流苏纠缠,白色旗帜披拂,唯一乌黑的棺木上,高抬一顶一丈多高的白顶小罩。

队前,崔清神主上三尺白绫飘扬,被身穿白孝服的崔百斗稳捧手中。细柳营上下全军缟素,萧恒按马在前,也是麻衣披身。

昏暗天光下,金光门一动不动地蹲踞地尽头,像一头蠢蠢欲动又懒怠颟顸的睡兽。萧恒没有骑马,他步行走在队首,抬头远望。

时隔两年,他再度返回长安城。

队伍像一整条雪白长龙,缓慢游到城墙下,正在京卫彀中。梅道然双耳微动,手掌按向腰后刀柄,他甚至疑心自己听到弓弦绷紧和刀剑出鞘的摩擦声。

突然,城门轰隆一声低吼,自内徐徐而启。

金光门巨口大张,吐出一直同样洁白的队伍。他们身穿更显规章的服制,手抬更加繁琐的旗帜,从门墙阴影里缓缓走到细柳营队前。

崔清母女早年为崔氏旁支刁难,不许迎灵队伍有一个崔氏族人。崔清的娘舅、新袭爵不久的温国公杨韬站在前列,左右是他的长子杨峥,和一身素服的郑素。

看见郑素的一瞬间,梅道然突然明白了李寒的安排。

他请清河郡夫人上表陈情,是拿忠义之情逼迫皇帝,萧恒必须要送棺入京,来绝除他路上遇伏的风险;又书信建议迎灵之人尽是崔清母族亲眷,也绝不会叫萧恒在入京路上出事。以防万一,他还大肆宣扬自己将陪同萧将军入京送棺之事,就是为了引与他有旧恨的郑素前来。

郑素虽与李寒有旧怨,但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又是个颇有威望的活人将军。若进京到崔府的这段路上有什么万一,郑素自己便能立做决断。

正想着,杨韬已拱手长拜,“阁下深恩如此,某等不胜感激。舍妹已于崔府摆设灵堂,阁下奔波劳苦,亦请入府歇息。”

称“阁下”,不称“将军”。

萧恒也抱拳,“国公言重,举手之劳而已。只是细柳营是崔将军麾下,还要给将军守灵。”

杨韬看他一会,道:“那是自然。”

梅道然轻轻松口气。

萧恒要进崔府可以,那细柳营必须一同驻扎。他为崔清送棺回京,杨氏夫人自然会力保他在府中无虞,而细柳营是崔家军,守在崔府才能上下铁板一块。也只有如此安排,才当得起一个合情合理。

萧恒后退一步,棺木上小罩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对面抬来的一座宝蓝色起脊大罩。大罩影子宫宇般覆盖棺木的一瞬,棺中崔清的睡容产生一种婴儿沉入羊水的祥和。她的娘舅站到队首举起纸幡,像举起她的胞衣;她的表弟手捧旧袍走到棺侧,像怀抱她的襁褓。那么一个瞬间,李寒在杨峥隐忍悲痛的脸上看到张霁的影子。如果张霁这个崔十三郎还活着,带她回家的会多一个亲人。

李寒目光收回,刮过郑素的脸。郑素正冷冷看向他。

李寒没作任何表示,退到萧恒身后。

杨韬撑着纸幡站立,轻轻抚摸棺盖,叫:“阿清,好孩子,咱们回家了。”

他松手时老泪滚落。紧接着,灵车车轮驶动,灵幡灵旗举上天空。金光门敞开胸膛,迎接这生长长安的女孩子落叶归根。

崔清之死足以动摇军心,皇帝一直秘而不提,直至崔清棺椁安置灵堂前,京中很多人只知温国公出城迎丧,却不知要迎何人。待皇帝下诏追谥,已到了下葬时辰。

如同许多个晌午一样,许府在午食后陷入人各回屋的寂静。许仲纪自小身子骨不好,老将军心疼,不许他捉刀上阵。哪怕如今已无大碍,仍是三日一补药地养着。他为了安慰祖父的心,一直听话吃药。

许仲纪放下药碗,门外便叩响两声。门扇一动,是他大哥许伯林跨步进来。

许柏林腰间捆着白腰带。

他看着弟弟的脸,艰涩开口:“换件衣裳,咱们去崔府拜祭。”

“崔府?”许仲纪坐在椅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一弹,吸口气快速说道,“难道是清河郡夫人……?但我前几日帮她搭屋棚时,崔伯母身子骨还硬朗着。是他们族里哪位叔伯,还是帐下哪位将军?”

许伯林哑声说:“仲纪,你千万冷静。是崔少将军、崔十一娘……是阿清。”

许仲纪愣了愣,却笑起来,自顾自说:“大哥不知道,十一娘已经往阳关去了。阳关不过寸把流寇,还不够她练枪使。哪怕受点伤,她又不是寻常闺阁小姐,没有那么娇弱。”

他站起身说:“谁散布的消息?以讹传讹到崔伯母耳朵里,多叫当娘的揪心。大哥告诉我,我找他理论去。”

“是崔府。”许伯林说,“恒逆带着细柳营一路送棺,温国公亲自出城迎灵,仲纪……”

许仲纪淡淡打断:“大哥莫哄我了。”

许伯林注目他片刻,缓声说:“再迟,便要起灵了。”

许仲纪终于浑身颤抖起来。

许伯林刚要再劝,听得砰地一声,许仲纪一拳打在梁柱上,战栗许久,猛地抹了把脸跑出去咆哮道:“备马,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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