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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九十五 何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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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纫蕙还没说话,岑渊已经蹙眉上前,“殿下,潮州生死存亡之际,安能戏言?”

“是吗?”岑知简扭头看他,“我们给潮州带来的究竟是生,还是死?”

说完这句话,岑知简剧烈咳嗽起来,有铁锈味从喉间溢到舌边。他感觉声带被刀锋来回厮磨,但他管不了了:“当年影子和永王做成交易,永王为你们进行政治掩护时,影子的部分下属可以帮助永王处理一些棘手之事。在影子驱遣下,镇西将军——当年的青泥六号参与了那次长达数年的劫粮行动。他是那把犯罪的刀,你们就是执刀的手!”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到,无比凄厉的声音从岑知简口中发出,那丑陋声响中仍能听见些美轮美奂的痕迹,像能从一地碎片中窥见瓷器完整时的倾国倾城。

岑知简放声笑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今时今日,就是你们的报应!你们借刀杀人想要奉立正统,不过用一个赝品顶替另一个赝品而已!”

吕纫蕙猛然与不远处的岑松岩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惧。接着,他们听到岑知简刺耳的声音:

“我不是萧衡。”

“不可能!”岑松岩推开伞盖,颤巍巍走到城边,“当年改换襁褓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绝对不会错!”

“你们让侍婢福娘偷换襁褓,因为她曾是公子的女官,忠义之心坚定如铁。但岂不知人非草木!我娘嫁入岑氏三年,待她亲如姐妹,最后关头,她不忍我娘子骨肉断绝,又把襁褓换了回来。”

岑知简说:“我就是岑知简。我不是萧衡。”

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所有人的脸色。岑松岩怒目圆睁,岑渊张大嘴巴,吕纫蕙脸部肌肉抖动,说不好是什么表情。所有人红色紫色青色的脸被电光染成惨淡的白色,又被暴雨冲刷成粘稠的黑色。岑知简倚在垛口,无数雪白光圈镶嵌在他脸上,分不清是强压在他头顶的旒珠光辉还是他眼中垂落的泪水。

吕纫蕙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扼住他手腕,几乎把他压倒在垛口里。他声嘶力竭道:“你是萧衡,你是建安侯萧衡!三娘的孩子早就死了,一个婢女的话如何作证!”

岑知简的嗓音几乎令人不忍听闻:“我不是萧衡!我就算是也已经残废,我做不了那个位置!”

吕纫蕙柔声安抚,“不怕,我会治好你的嗓子,殿下,我连观音手都能解,何况一个喉症?”

岑知简安静下来。

就当吕纫蕙以为他回心转意之际,突然听到他低笑一声:“废人你能治,阉人呢?”

有水光从岑知简眼角滑落,他说:“你至今没有问过,卓凤雄对我做过什么。”

城头短暂的动乱被李寒当即占断,他高声叫道:“乡亲们,如今潮州临危,岑氏编造岑郎身世,意图偷天换日趁火打劫,而萧将军当年是怎么做的?他身先士卒战必亲临,饥荒时他求粮耕种时他下地,他为了给城中换粮,亲手挑断了自己的手筋!他的罪过是真的,但他为潮州舍生忘死也不是假的——我不相信大伙没有眼睛!我不相信萧将军舍命救下的,是一群全无心肝的禽兽!”

他声音尚未落地,大雨中一道寒芒闪烁,比电还快地直蹿向李寒眉心。

几乎是同时,砰当一声脆响,一粒石子溅起雨花前把飞刀当空拦截。

围在灵车旁的潮州营快步冲向李寒,唰唰拔出长刀将他围在中央。程忠已经拦在他身前,厉声喝道:“谁杀军师,我杀谁!”

人们还没找到那粒救命石子出自谁人之手,不远处的雨幕之后,已经响起夹杂着金属绞动的沉重响声。

有妇女失声叫起来:“是城门,是城门开了!”

他话音未落,成千上万的马蹄声和跑步声已经冲破雨声动地而来,势不可挡,席卷一切,连暴雨似乎都只是硝烟。

孩子们尖叫大哭起来,男男女女们大叫:“英州来了,英州军来了!”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潮州营的留守部队像一枚烟花一样哗然四散,冲到当前,将百姓护在身后。

占据吕纫蕙得以鸟瞰全局。他看到无数异于潮州军队的兵甲从洞开的城门冲入,如同饿狼围猎,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整座潮州城。受惊的人群宛如豺狼齿下的兔子,哭天抢地毫无还手之力。吕纫蕙顾不得岑知简说他是真是假是健全是残缺,当即按住他冲城下大声喊道:“萧恒已死,但奉建安侯殿下为主,我等当倾力解救潮州!”

最后一个字音冲出喉咙时,吕纫蕙突然感到一阵如同飓风的力量直冲面门。变故突生,身后影子迅速提住他后领将他扯到一旁。吕纫蕙摔倒在地时,听到木头断裂的喀嚓声响。他回头,见那顶明黄华盖一场烟梦般当空坠落,在灰色雨幕中如同漶然。

木杆的断体下,钉着一支巍巍颤动的羽箭。

这样强的弓力和准度。

一个可怕的揣想从脑海滑过时,城下已经响起一声大喝:“谁说萧恒已死!”

众人纷纷回头,这一刻天地仿佛按下静止。

鞺鞳而来的大军之前,两人两马并列当先。红衣人放下大弓,冲刷他脸颊的雨水也冲刷他指间的虎头。他身边一匹白马,肌肉健美,目光如电。白马背上,是头颅好好长在脖子上的、毫发无损的萧恒。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的同时也爆发出痛哭声,萧恒喝道:“程忠吕志鸿,各率千人护送百姓撤离!”

他一露面,条条黑影像秃鹫也像疾电般蹿下城墙。吕纫蕙将岑知简护在臂弯,冲负责护卫的影子叫道:“保护殿下万全!”

岑知简剧烈挣动,喊道:“放开我,我不是建安,你叫他们放开我!”

吕纫蕙充耳不闻,继续发号施令,“立即取重光人头,推奉殿下登位!官印!”

官印被陈子元搁在台上,影子冲身去抢之时,静止多时的陈子元突然松开宝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和不可思议的技法,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影子在被割喉的力度里了然了对方的身份,但他已经无力阻止。大雨里响起一阵如同骨节错位的轻响,旋即被尸身倒地的声音掩盖掉。尸体溅起的血花渐渐凋零后,一潭血水里,倒映出陈子元的身形面孔——一个女人的身形,一张银环的面孔。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弹指之间。

岑渊当即要跑,被银环揪住后心,十分利落地扭断脖颈。

一支影子队伍挡在吕纫蕙面前,一支冲向岑知简。这个雨天和那个雨夜隐隐重合,卓凤雄狞笑的脸越逼越近。岑知简嘶声大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吕纫蕙喝道:“殿下!你听话!”

“我是岑知简!”岑知简爆发出一声大吼,他失声痛哭起来,“我是……你们都不要的……岑知简……”

面前影子漆黑的毛茸茸的大手——卓凤雄的手抓向他衣襟时,岑知简大叫一声,向后一倒,从垛口跳下城墙。

这一刻他的耳朵像颠簸铜豌豆的簸箕,任无数雨声砸落爆响。极速坠落时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黄昏,无数飞鸟冲入窗中的风像他冲向城下的风。那五彩绚丽的羽翅振飞的晚风后,露出一个人的脸,和他唇边音调诡谲的笛声。后来他才知道这笛声本是行凶的罪恶,而不是为了取悦他,创造这样幻梦般的美景。

美景总是幻梦。

这一刻,这一生。

……

突然,岑知简感觉腰间一痛,像有什么东西在腰间垫了一下,又被一道绳索从中间扯成两半。接着他听到刀尖滑刻城墙响起的火花四溅之声。

岑知简睁开眼,见一只阻挡他下坠的盾牌骨碌碌坠到城下,从天而降一条锁链牢牢抓在自己腰上。

梅道然不知怎么跃到城墙半腰,用玉龙刀钉着城墙挽紧链子抓住他。

岑知简听到他哨了一声,一匹青马冲破大雨和混战人群,将他接在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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