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金安!皇祖母金安!”
太后宫里的鹦鹉叽叽喳喳,佟越在轿内都觉着吵闹。
轿子落地,佟越掀帘便见候在太后宫外等着请安的周惠泽。周惠泽见红德从轿子里请出来的是佟越,神色也有一瞬古怪。
“二位稍等,老奴这就进去通报。”红德道。
“有劳红德公公。”周惠泽颔首。
佟越与周惠泽立在殿外,皆默契地一言不发。
两人进了殿,太后一见佟越便喜上眉梢,拉着她的手打量道:“哀家每日都盼着能与你小叙一番呢,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不如留宿宫中陪哀家说说话。”
“好啊。”佟越装得乖巧,“都听您安排。”
太后摸到了佟越指间的薄茧,她把佟越的手心翻出来,一脸怜爱地望着她:“冬狩那日你英姿勃发,赢得头彩,哀家为你高兴。哀家年轻时也想如你那般热烈肆意,可宫里的规矩不许。”
今日一大早,佟越刚练完武,就被太后召见。这一路又是派红德亲自用马车和轿子接送,又是夸赞和邀她留宿。佟越受宠若惊,不知道太后在打什么算盘。
“哀家是真喜欢你,会骑马、能射猎,深闺中养不出你这般女子。”太后似是看出了佟越的顾虑,抬眸道,“冬狩那日后,哀家真觉得是委屈你了。”
“太后娘娘,边关的儿女都会骑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佟越道。
太后从锦盒里掏出一把镌刻虎头的匕首:“哀家赏识你,这把匕首是最适合赏赐给你的。”
佟越没接匕首:“太后娘娘,带刀进殿不合规矩。况且,您已赏赐我破穹弩。”
“那是先帝的赏赐,不是哀家的。这把匕首才是哀家赐你的。”太后转身落座,“哀家赏赐给你的小玩意,入太后宫就许你随身带着,这是哀家的规矩。”
太后不容置喙道:“你若不接,就是坏了哀家的规矩。”
佟越这才接过虎头匕首,把它收在腰间:“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才想起周惠泽,示意他也坐。太后对周惠泽道:“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有相中哪家千金?”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周惠泽有一瞬微怔,他谦虚道:“儿臣一副病骨,猫在府上便不想动,哪家千金能相中儿臣?”
佟越面不改色,心中却暗自发笑。
“我看元安与你年纪相仿,你二人又同回会京,平日就没个来往?”太后不等他二人回话,便紧接着道,“哀家看你俩也般配,若是瞧对眼,哀家也愿成人之美,即刻修书一封给镇宁侯谈谈婚事。”
佟越顿时笑不出来,回绝道:“瞧不对眼!我还没玩够呢,我家中也不急。多谢太后娘娘美意。”
周惠泽也咳嗽起来:“儿臣大伤初愈,吃不消。”
太后作罢道:“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强人所难。”
***
“殿下,茶凉了。”长岁出声提醒。
周惠泽自打宫里回来就一直躺在太师椅上假寐,长岁不敢惊扰,只能守在一旁静候。
周惠泽心不在焉地端过杯盏,才喝了一口就呛了出来。他皱眉道:“什么茶这么苦?”
长岁忙用巾帕擦干净周惠泽的衣襟,头也不敢抬:“这种茶……是、是这样的。”
周惠泽搁下杯盏:“说实话。”
长岁跪倒在地,心虚地瞥了一眼杯盏,支支吾吾道:“是、是补药。”
周惠泽在中都的旧伤未愈,先前又受了剑伤,没来得及养好身子就要赴宴忙碌。他本就身子单薄,只能靠补药吊着精神。
长岁勤勤恳恳,每日都煎好补药,奈何三催四请,再加上怀安软磨硬泡,周惠泽才会偶尔喝上两口。他实在担心周惠泽的身子,只能趁周惠泽不备,出此下策蒙骗他。
“起来。”周惠泽不多言语,端起杯盏将药一饮而尽。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岁见周惠泽喝药如此爽快,后悔没拿个大碗盛药。
“退下吧。”周惠泽将喝空的杯盏递给长岁。
“是是是!”长岁欣喜地捧着杯盏。
“桌上的豆酥,你拿去和怀安分了。”周惠泽说完就躺回太师椅上。
长岁把豆酥揣在怀里,连蹦带跳地走了。他要赶快去告诉怀安哥——殿下终于肯喝补药了!
周惠泽不爱点灯,房内明晃晃的,他反倒觉得扎眼。
轩窗半开,月光便倾泻到他的衣袍上,他窝在太师椅上摇啊摇,阖目揣摩着今日太后的话。
他与佟越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太后是如何想到撮合他俩的?恐怕太后早就知道他与佟越有往来,今日就是借此试探。虽然他确实有意拉拢佟越,但往来几次都没有太过高调。太后又是如何得知的?
冬狩之后,太后是真心赏识佟越,还特许她带刀入殿。太后惯会拿捏人,她知道佟越最缺的就是认可。
小将军啊小将军,你会如何抉择呢?
月光薄凉,落得满身寒意,周惠泽起身关了轩窗,只留一室晦黑死寂。
月光再明亮,也不及太后宫里一盏琉璃灯。
太后说的要与佟越促膝长谈,倒真是山珍海味招待着她,还领着她上了东洲皇宫最高的楼台抚天阁。
“哀家最爱登高,所以建了抚天阁。抬手揽月,仰颈抚天,不出宫门便能俯瞰整个会京。”太后极目远眺,惋惜道,“可惜会京再高的楼台都望不到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