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小苑怎么给烧没了?哎呦喂——”几个穿着旧长衫的人围在街边捶胸顿足,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贩夫走卒。
佟越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手里的肉包子整个塞进嘴里,扒开人群要进去。
门口的衙役架起长刀把佟越拦住:“黄毛丫头,看热闹不嫌事大!”
佟越边嚼着包子,边把腰牌扯下来举到衙役面前。
“原来是元安郡主!”衙役改换脸色,笑吟吟地把长刀放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里面脏乱,还死了人,别脏了您的鞋。”
还好今日有早朝,不然佟越还真不会挂腰牌,没想到这腰牌真起作用了。
“我就凑近看个热闹,不妨碍公务。”佟越道。
“里面……”
“嗯?”佟越皱了眉。
“您进,您请进!随便看!”衙役把佟越请进去。
佟越光站在门口就看见里面狼藉一片,走进了更发觉里面早已没有庭院的模样,被文人雅士追捧的兰亭小苑就这样被一把火烧得焦黑残破。
佟越在墙上抹了把灰,问道:“这把火怎么起的?”
衙役答:“是更夫发现的,他发现时都寅时了,火都烧到门口了,并未发现纵火人,也查不清楚是如何起火的。”
“那尸体呢?”
“烧的血肉模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我们到时,这里就没有活人,活着的人兴许早就跑散了。”衙役道,“入冬了,本就干燥,富贵人家烛台点得旺,难免有个闪失。”
佟越进了一间厢房,说是厢房,其实只剩个红木架子。
灰烬随着佟越的袍摆翻飞,佟越在脚下捡到一小块烧黑的纸屑,她仔细辨认上面的墨迹,隐约可见“方洵”二字。
方洵?
方洵!
衙役见佟越琢磨着那张纸屑,叹道:“真是可惜了兰亭小苑满屋的墨宝,有些可是绝笔……”
“看来你有些门道。”佟越问,“都有哪些文人的墨宝呢?”
“上达权贵,下至寒门,叫得出名字的文人墨客几乎无不游赏过兰亭小苑。”衙役道。
“这个兰亭小苑就这么有名?”
“郡主,一看您就不是本地人。”衙役起了兴致,挽着袖子道,“这兰亭小苑因首辅大人讲学而闻名。首辅大人讲学不收钱财,不看门第品阶,来者皆可观之,每次必定门庭若市。”
可是顺平帝的朝堂上并未设首辅。
佟越问:“你说的是开荣年间的事吧?”
衙役道:“是了。自从首辅大人退隐,兰亭小苑就不设讲学了,自然不比往日。”
“敢问这位首辅大人尊姓大名?”
“姓方,单名一个洵字。”
佟越了然,把那张纸屑塞到腰间,又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我平时就爱看热闹,你细讲。”
衙役笑着把银子揣到怀里,道:“郡主,我讲完了。”
“……你不是本地人吗,这就完了?”
“我没说我是本地人。郡主,我是外乡来的。”
“……那你当差这么久,总能听到些别的吧?”
“郡主,我昨日才挂牌,方才那些也是我今日当差才听来的……哎呦,救命!打人啦!”
***
“秦先生?”周惠泽把秦平良喊过神来,示意他桌上有热茶。
秦平良望着桌上的热茶,迟迟不动,手指气得发抖。
秦平良听说兰亭小苑被一把火烧成灰了,他起身连腿都在打颤,马不停蹄就往兰亭小苑赶,在兰亭小苑的门前捏着残灰热泪不止。
他也曾在兰亭小苑听过学,留下过墨宝。他倒是不在乎自己那点笔墨,倒是首辅大人的笔迹随风散去,另他心痛不已。
秦平良想起昨夜周惠泽的话,便愤然来到雍王府。虽然周惠泽免了他平日行礼的步骤,但他往常还是不会坏了规矩,今日气过了头,连礼都没行,直接掀袍坐下,背对着周惠泽平复情绪。
他忽而转身,敲着桌子,痛心疾首道:“钱洪和那家仆固然留不得,但您也不能连兰亭小苑也烧了呀!”
“不是我。”周惠泽道,“兰亭小苑是方大人留给众学子的念想,我懂。”
他记得首辅大人?
秦平良喝了口茶才静下心来。仔细想来,周惠泽与他同谋,不会冒着得罪寒门的风险去杀害钱洪一个蠢材。
“十一年了,那些在兰亭小苑听过方先生讲学的书生,要么被下放到乡里做个村官,要么弃文耕田,年轻点的学子也未曾一睹先生风骨,兰亭小苑没了,恐怕往后再无人记得方先生。”秦平良叹道。
“睹物才思人,说明这个人从来不在心里。”
秦平良抬了头。
“方大人的教诲若不能长存于心,又如何践行呢?”周惠泽继续道,“方大人毫无眷恋地归隐,销声匿迹,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让世人铭记他,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