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羞愧……”秦平良拱手弯腰,“殿下聪慧,方先生若是知道有您关怀寒门,也该欣慰了。”
秦平良掐算着首辅大人归隐时,周惠泽也才九岁,没想到他与首辅大人还有过交集,竟还记得这号人。
“殿下也曾受过方先生教诲?”秦平良问。
周惠泽到唇边的茶盏顿了顿,随后拨了拨杯盖道:“未曾,我也是从别处听说的。”
秦平良似是想到些什么,他问:“若不是那把火,殿下打算如何从钱洪处脱身?”
“先生昨日说的,若是钱洪发现家仆蒙骗他,企图谋取官位,钱洪将把那家仆如何?”
秦平良道:“家仆死路一条。”
周惠泽道:“按照东洲律法,杀人要偿命。”
秦平良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到时我们再报官指认钱洪杀人,钱洪在劫难逃。”
若是寻常百姓指认钱洪,钱洪或许能破财消灾,若是权贵出面,钱洪死罪难逃。
原来周惠泽想借刀杀人!
“秦先生,只有死人才会安静。嗯?”周惠泽看秦平良发愣,递给他一盏茶。
钱洪确实留不得,他纠缠姚裴不得,便出卖姚裴,如今又在周惠泽和秦平良之间周旋,商人重利,迟早会留祸患,况且他本就作恶多端。
秦平良接过茶,吃茶的瞬间才敢偷瞥周惠泽一眼。
阴狠,着实阴狠。
秦平良在心里抹了把汗。
***
“我回来了!”
佟越前脚跨进厅堂,后脚就扯了腰牌随手仍桌上。
芙云把腰牌捡到匣子里,问道:“小姐,手疼不疼啊?”
佟越单手解着朝服衣领的扣子,往太师椅上一躺:“不疼。怎么?”
“方才我上街,坊间传您打人呢。”芙云剥着橘子,“没把小姐的手打疼吧?”
“不疼。我拳头硬着呢。”佟越笑道,“怎么不问我为何打人?”
“打了便打了,小姐做事自有道理,哪来这么多为何。”芙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佟越,“下次用剑鞘拍他,免得打疼小姐的手。”
佟越笑出声:“你在街上还听到什么?”
“没什么,还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书生,在议论走水的事。”芙云道,“具体是何处走水,我也不记得了。”
“兰亭小苑。”佟越提醒道。
“是了,就是这个地方。”芙云道。
佟越道:“兰亭小苑是昔日首辅讲学的地方,如今兰亭小苑被烧毁,只在寒门书生中起了风声,在世家权贵中并无争议,可见这位首辅大人对寒门学子的影响颇大。”
“小姐觉得兰亭小苑走水是世家为之?”芙云问。
“首辅退隐多年,当初追随他的寒门学子早就散去,世家没道理此时动手。”
佟越回想起曾在兰亭小苑夜遇周惠泽,她怀疑过周惠泽谋财害命,但细想又觉得说不通。周惠泽本就不受世家待见,他也不像会再得罪寒门让自己腹背受敌的蠢人。
兰亭小苑烧毁得彻底,人证物证都没有,此案无处可查。
芙云不懂朝中事,她只是乖巧地边听边给佟越剥橘子。
佟越拈着落款“方洵”二字的纸屑,她的心思全在这上面:“若是这位首辅出身世家,按照世家做派,他退位后该举荐自家人上位,但他并没有,如果我没猜错,他兴许也是出生寒门,才受众多寒门学子追捧。”
佟越从太师椅上起身:“若是这样,首辅本该大展拳脚,为寒门谋取大好前途,却在开荣帝去后隐退,事出蹊跷。”
芙云似懂非懂:“小姐的意思是,世家逼走了首辅大人?”
佟越摇头:“不,应当是他主动退位。”
芙云不解:“首辅为何主动退位?”
“自保,也为保寒门。”佟越思忖道,“也是制衡的良策。”
若是方洵继续做首辅,以太后打压寒门的做派,必将第一个拿方洵开刀。方洵隐退,寒门群龙无首,太后暂时不会再为难寒门,同时她也没让姚氏做首辅,说明她知道无论是姚世全还是姚裴都无能胜任,强行推举只会让朝臣激愤,引火烧身。但她也绝不会让其他世家占据此位,更不会便宜寒门,所以首辅之位空了出来。
顺平帝的朝堂上虽然没有首辅,却有秦平良和郑如杰两位内阁次辅,一个出身寒门,一个出身世家,如此局面,相互制衡。
“说不定,秦大人就是首辅大人退隐前推举的。”佟越一拍大腿,笑道:“难怪军师要我寻方洵,此人深谋远虑,或许有法子助我回家。”
佟越顿悟,什么兵法宝典,原来都是噱头,所谓“兵法宝典”其实就是回虎门关的法子。
“可是我们该去哪儿寻这位首辅大人呢?”芙云问。
“我说的是‘或许’。”佟越道,“他或许有法子,或许没法子。既然军师都寻不到他的踪迹,那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我们寻到,求人不如求己,不能一心寄托在别人身上。”
芙云看着佟越的背影:“小姐有何打算?”
“我得摸清姚氏的底细,太后一日不倒,我一日难见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