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什么机会?”长缺叶觉脑袋炸开花,愁眉不下,哪里能听懂林观鹊在说什么。
林观鹊满心都是在山崖上时玉茶催同她所说的那些狂妄嚣张之言,越想越觉后背发凉,总觉有一双眼睛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记下她的一举一动,让人不寒而栗。
纵览前事后,林观鹊难掩忧虑,她沉下眼,目光闪烁,步步剖析:
“依照极穆的推演,我的行径、选择、判断都是固定且能被预知的,但不知徐是他们口中的变数,不被他们悉知,故而我历经的任何事情只要沾了不知徐,都会和他们预判的结果有所偏差,无一例外...
想想看,不论是先前橘崖峰出事,还是我更变战术突破,再到从极穆手上救你,都离不开她参与其中,大小之事上,哪怕只是三言两语的事,也够更变局面。”
不怪玉茶催嘲讽,她与不知徐的矛盾能到今日这般田地,确实得归咎于她查玉茶催时,刻意避开了不知徐,使得一切都按轨迹行进。
是先前不吐一字,使至今有口难言。
总以为自己站在高处俯视全局,实则身处夹缝毫无自知。
若非此番,她还体会不到所谓变数的威力,也不能想透极穆一定要与不知徐往来的缘由。
不知徐偏向何方,何方就是顺境。
“其实...”林观鹊眼下不如面上冰寒,流过丝丝暖意,顿了稍许才开口:“说她是变数,不妨说她在影响我、改变我、搭救我。”
她就如站在水中的孤筏之上,自以为撑船掌舵,实则走到何处,都靠竹筏下的暗流,
不知徐的出现就像水上疾风,将整个水面吹离原来的方向,带她飘往不同的道路。
只有她自己坚持觉得,全靠自己掌舟。
怎会不恐惧?
更深的真相出现时,被击毁的,是她对自己的信任...当一切自我认同都成他人笑柄,她做什么都显得无力。
所以,她一定要挣破这个局面。
定下心,林观鹊如扇的长睫停颤,“今日,她说与我就此分开,回神殿后,我大悲褪去,竟然有毫无后顾的轻松,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破镜,此想冒出脑袋时也把我自己给吓着...
但这一念之想,就如当初突破天机最高层时那样,是一线灵光,所以...我怎么也不能当做胡思揭过,定得试试。”
不知徐负气而去,按照往常,她定会一哄二诱三骗,再想尽一切办法将人抢回身边,浑身解数也要让不知徐再入她怀,哪怕...不择手段。
原本她独自面对一切的心思被不知徐压住,不知徐一生不断在失去,失去父母,失去亲人,失去朋友。
若再失去她,她舍不得。
所以她想为了不知徐的喜乐而让自己安愉,也是因此有所后顾,事事不敢过激。
玉茶催横插一局,让不知徐对她误解深刻,这是她的痛处,也是机会。既然不再喜欢于她,她便借此拉远两人,以免不知徐与她共同冒险。
她不会再去撩动不知徐的心绪,会让这份分离落到实处,再无转机。
倘若此番是她最后一次受不知徐推动,她便不能放过这唯一的契机。
纵然听来像坏了脑子,她也硬要搏上一搏。
往后之事,生死有命。
“等一下!你先等一下...”长缺叶眉间的结越拧越死,她抬手拦在林观鹊身前,打停后文。
由着那几个非常不得了的字眼,长缺叶豁然开朗一般,急声道:“不对不对!你这是被她不要你给冲昏头了!你也不是轻松,你这定是气急攻心,心痛至极以至无感。”
本着同情,长缺叶扶住林观鹊两肩,眼中尽是拯救于人的坚定,试图梳理林观鹊那颗包裹情情爱爱的脑袋:
“我看得出,她误解你的好心,又舍弃你,你一定饱受伤害,所以现在想的每一个想法都带了冲动,是神志不清时的胡乱抉择!你可不能当真啊!”
“她没有不要我。”林观鹊本能反驳,在她眼里不是这样,欲要辩说:“她...”
话在嘴边,林观鹊却停下,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对,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不知徐对她极尽决绝。
但...林观鹊郁结于心,她目光斜去,淡淡刮过长缺叶一眼,撞见那看傻瓜的神情,暗自吐出浊气。
什么叫不要她,舍弃她......长缺叶嘴上长的刀子见谁扎谁,自己是浑然不知。
原本她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经长缺叶的特意提点,她满眼都是不知徐果断与她分割天地的模样,还真有种被丟远的感觉......
心一下又落了千丈。
长缺叶脸上就快写出几个大字,求她清醒些。
林观鹊只觉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清醒,却无从做更多解释,只能应付:“总之这个结果也挺和我心意。”
但此话叫长缺叶听来,更能确定是为情所困的找补,脚步忙到在原地来回打了两转,比热锅蚂蚁更急:
“我说林观鹊,你清醒一辈子,可不能这样冲动犯傻!”
“就是要冲动!”林观鹊笃定说,她显得冷静,眉宇平展,“就是要做不像我本人能做出的事,才有可能脱离这个被固定好的轨迹。”
她握住长缺叶绷紧的手腕,宽慰道:“我是难过,但不是赌气,往后若与不知徐再无交集,这便是我唯一的机会,难道我要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这道曙光消灭吗?”
她明白长缺叶的担心,也明白长缺叶为何阻拦。若是身份转换,她一样会站在长缺叶这个位置做同样的事。
强冲圣境,就如地上的幼苗强行高拔经络,欲要攀登天幕......那是自杀之举。
但她心中就是有一股没有来头的力量,支撑她的意念,让她孤胆雄心。
林观鹊不再劝说,她心知无论怎样都不会让长缺叶松口,便做了最后的嘱托:“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五日后我会去神坛,得劳烦你按我说得做了,星辰拥簇,我的胜算大些。”
不等长缺叶反应,她松开手,在长缺叶肩上拍了拍,走向殿外,她相信长缺叶会做。
不解她的决定倒也无碍,哪怕觉她没有自知之明,恃才傲物,如何想都好。
她下定决心,就一定会拿到结果。
倒是这幅身子的内伤不能再拖,可得快些回屋修复才是。
“不是?诶?”长缺叶在她背后喊着:“我们不聊半道吗?你怎么就心意已决了?林观鹊你是不是疯了?!”
......
寝宫之中,冰床的神力源源不断溢出,钻入皮肉,注入筋骨,林观鹊内伤好得极快,只用了半个时辰,但她这幅终日疲乏的身子还需强塑。
整整五日,林观鹊都在深度沉睡,一切杂事不扰,待醒来之时,冰床已无需再灌神力入/体,她的身躯已被塑达最佳之况。
连指节的力量,也更为富足。
睁眼后,她觉浑身气血稳定,坐起身稍作舒展。
动作之间,感知外院有人,林观鹊一眼偏去,已然够猜出几分。
她快速换好衣衫,今日一样未梳样式,将如瀑发丝扫在身后。强行冲境的力量太大,无论去时如何,最终都会是披头散发,索性不做打理,以免钗饰横飞,将人误伤。
脚步迈出时,她觉身轻如燕,相比五日前的不堪,她都觉换了一副身骨。
哗——
林观鹊打开屋门。
月入前庭,满院梨白,青阶树影。
入眼不只有日日相对之景,还有个躺在她院中石桌上等待的人。
长缺叶看起来在外许久,听屋门响动,翻身下地,将林观鹊从头到脚扫过几轮,瞧不出高兴与否,很快将眼睛移开,寻不出五日前的亲近,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林观鹊浑身轻松,走入月光的映照,嗓音清疏:“可准备好了?”
长缺叶掐起腰,没太开心:“星月的力量都围着神坛打转,待你站入其中,都会为你所调用。”
“多谢了。”林观鹊由心感激,也卖乖一回:“这些年有你,我少费了好多功夫。”
“跟我说这个......”长缺叶偏开头,可觉不自在,甚至有猜测:“怎么?打算慷慨赴死,先给我抒情几句?”
“噗...”林观鹊低笑:“这是在咒我?”
真是没个好话能说。
长缺叶背手在前带路,就像林观鹊当日那般一步步向外,也不回头,“再不走来不及了,半个时辰后,星辰的力量会达到顶峰,那是唯一有万分之一可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