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鹊岂会听不出长缺叶怪莫怪样的话,并不将其入耳,追在长缺叶身后。
她们飞身上行,落在高处的云间栈道,慢慢向神坛靠去。
走得越高,越能看见围绕神坛运转的万千群星,都是她们日夜相伴但不会说话的朋友。
离神坛百步之处,长缺叶停下步子,林观鹊自后多出一步,走到与长缺叶并肩处,理好心绪后唤了一声:“长缺叶。”
此去结果未卜,她得做些交代,虽说长缺叶看起来在生闷气,但总归与她一样,心在神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长缺叶目视前方,不接她的视线,及其冷漠:“你想说,如果你出事,让我接替你成为新神。”
林观鹊愣了好一会,目光汇聚到长缺叶身上,觉不可思议,惊喜道:“怎么几天不见,变成我肚里蛔虫了?”
长缺叶所言,确实如她所想。
她倒下,得有人接替。
“我只是想清楚为何你要这么做。”长缺叶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未与林观鹊相交,
“倘若今日能成,那便是载入神谱的事迹,也能为神使们更改天机规则,倘若今日不成,就该出现第二百三十一代神司......
你在用自杀式破局,不论如何,都是快进你的命数。你想舍弃自己。”
自杀式破局......
林观鹊松快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长缺叶的一字一句那样精准,将她从未示人的所想精准道出。
她属实惊诧,与长缺叶相处多年,她知长缺叶颇具智慧,但并非时时刻刻能洞察她所思,故而在先前长缺叶误会她为情所困之时,她没做太多辩解,就让长缺叶这样以为去。
短短五日,她猜不出长缺叶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何事,让其能转变方向,想到这个位置,将她本心揭开。
先前可不知,长缺叶会这样懂她。
“哼...”长缺叶似气红眼,扫去围在神坛边栈道的云雾,极其不快:“我看你还是少想这种事吧。”
随着话声,身周浓厚的云雾消去,现出有不少人身影,她们在栈道上等距而站,看向两人这边。
林观鹊视线被引去,她自然认得,打头就是长若池,至于余下身着黄绿衣袍的人,是在神殿的全部神使,每一个她都能叫出名字。
她们...林观鹊气息倒灌,仿若得见邪怪般惊恐。
她回过头,加重语气责问:“这是做什么?她们怎么会在这?”
不等长缺叶回话,长若池的声道先从远处来:“神司此番既然是为我等涉险,我等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请为神司护法。
我等虽不及神司的修为,但合力相助,能替您分担破镜时需承受的天道威压,定能为您多几重胜算,就算失败,有众人分食天道的反噬,您绝不会身归混沌。”
话语激昂,眉目有力,绝非做做样子便罢。
听到这里,林观鹊全然明白为何会出现这般情景。
她自来声处回头,继续追问长缺叶:“你做什么要同她们说这些?”
她该面对的事,不该被长缺叶自作主张将这些织梦者牵扯进来。
长缺叶几乎无视她的薄怒,有在她眼前从未有过的镇静:
“我本不想让你这么做,但我拦不住你。不知徐她影响你的抉择,而你的抉择又牵引着神殿中的每一个人,若你坚定觉得该做,我们都会跟随你,既然你说这个不知徐是变数,那威力自然不可小觑,不会只是推动你,也会推动我们。”
“你是神司,不是世间过眼就能抛去脑后的人。”长缺叶道:“我在人间听过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冻毙于风雪。’所以我觉得,你不该也不能一个人站在这。”
不该,也不能一个人......
林观鹊深深看向始终不与自己对视的长缺叶,总觉熟悉又陌生,这幅板正的样子极少出现在她眼前,还有刻意的疏离,似在置气于她,又有几分无奈的关切。
“何必牵连你们受苦...”林观鹊依然摇头,她并不愿见到如今这般,思及更多,也语重心长些:“倘若都受伤,异族钻空前来,那时神殿如何与异族对抗?”
许是声高了些,能被耳尖的神使听到。
“神司!”有神使飘起呼喊,同她拱手,扬声而来:
“我们并非受召,也无人强迫我们,是我们听说后自发前来!
您威震四方,无量功德,为我辈之砥柱,心系六界安危,值得天道加冕!我等虽神力微薄,也有竭力之心,望神司成全!”
而后跟着一众的呼喝:“望神司成全!”
天际辽阔,不知这一众的呼声传到多远。
这等阵仗,林观鹊从未见过,她站在神司的位置,一直在做该做的事,不求一呼百应,只需每人无愧身份。
换言之,她从来不觉自己多做过什么,予过谁什么好处,只是被推在其位,行该行之职,不觉自己值得如此。
她希望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风险,觉向外给予是应该,受预料之外的回馈却感不配。
“神司很好,所以会深得人心,大家都愿意追随,这是神司不可被取代的部分,也是神司应得的福报。”长缺叶语气寡淡出奇,不似平常说这类话时会有的语气。
留下此话后,长缺叶便后退一步,转身离开此地。
林观鹊心中山河倾倒,看着一个个真切而充满干劲的模样,心中燃起燎原野火,万分动容。
待她回头时,长缺叶的背影早没入她身后云层,不知去向何处。
正找寻时,便见栈道又走入一道身影,向她点头,此番脚步较快,要比来时步子更方正些。
她心间热意窜行,使得心脉微微躁动,这份感动不比寻常情绪,在震撼之间迸发,源源不断填补她心上早已自洽的伤处。
没有一个人鄙夷何嘲讽她这等不自量力的行为,没有人会怪她痴人说梦,而是觉此事不易,担忧她的安危,来为她助力和护法。
长缺叶留在耳边的一番话何其轰动,她一直都不是孤身,神殿的每一个人,都会为了打破黑暗而投身战斗。
她丢不下她们,她们也不会任由她独面困境。
“神司!”
另一个方向的呼声可要老成许多。
林观鹊循声看去,神坛之下的环形栈道有不少长袍长老,一口气抵在喉口,双目惊动。
神殿中各处的长老好似都来此,聚在这一处,自她记事起,就没同时见过这么多。
“文长老...”林观鹊眉眼僵住,对为首之人失声喊道:“您怎么出天水阁了?”
文长老资历最高,深不可测,一生奉献神殿,从未出过天水阁。
而文长老一动,其它长老都能随之而出。
怎么...怎么都来了......
星河减缓行速,愈渐明亮。
文长老不比其它长老沉默,和蔼提醒了一声:“神司要是再耽搁一二,就要错过星辰之力最强大的时辰了。”
时辰...林观鹊这才从惊魂未定间回神,她抬头望向天幕,星辰最为强大的力量将要到达,她已经无暇再多想。
众人相扶,她心中底气比来时浓厚数倍,足下一点,很快飞身高处,站在神坛边缘。
所有人都比神坛所在的位置稍低,她站在中心后,将看不见众人,完全不会被搅扰,而神坛的状态,能被扶阵的所有人看清。
这个站位,被精心设计过。
她转过身,起手向低于神坛的栈道推出一礼,感激道:“多谢诸位厚爱,我定竭力破镜,不辱众望。”
“愿神司登顶!”众人高喝,以礼相回。
星辰行速减到最低,有声震耳:
“诸位——”
长缺叶的喝声与方才近耳的感觉不同,更有那份不可替代的活力。
林观鹊扬起头,走回神坛正中,听得高呼:
“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