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中州都城,是在“瑞雪兆丰年”的好光景里起的头。
大年初一一早,鹅毛般的雪花就自天空飘洒下来。
落进了皇宫、铺上了街巷、也踏遍了上岗。
一时间,都城内外皆沉浸在纷飞的雪白里,格外欢欣鼓舞、雀跃喜乐。
尤其是孩子们最喜大雪天,又赶上过年这个好时候,自然个个高兴地手舞足蹈。
等不及大人给穿好衣服,恨不得就要往外跑。
拿着自己最心爱的小玩意儿,来到院子里或者街上。
新换的春联,映着满地红红的炮纸。
再加上逐渐覆盖起来的白色,形成了一副热闹的孩童戏雪图。
别提多有趣了!
小松戴着刚买的虎头帽,穿着身红黄相间的新袄。
手里还举着个大大的彩色风车,一派神气十足的样子。
从早上起来后,就一直前院后院地跑,直跑的头上冒了汗,还不肯停下来歇歇。
简直是一团乱窜的小火苗,给秦府各个地方带去最天真的生气。
萧路又煮起了茶,对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当真别有意境。
红枣的甘香伴着咕嘟咕嘟的热气,将白茶的馥郁温馨,传到正在作画的秦淮鼻端。
他深吸一口气,眉目舒展道:“好香啊……”
坐在窗前的萧路“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这不就跟平时一样吗?喝了这么多回,还没习惯?”
蘸饱了墨的笔,依旧在纸上刷刷点点。
秦淮并未抬头去看,只是说:
“在你这里,一切都像新的又都似旧的——旧在这份熟悉自在,新在每一次都满怀期待。”
萧路没再说什么,笑着摆弄起茶具 。
将那煮得正好的亮红色茶汤,依次倒进几盏粗陶茶碗里。
秦淮重新润了笔,双手环抱着肩膀,想下一步该落在哪里。
正在专注之时,陡然逼近的茶香让他一惊。
抬眼看去,却是萧路眉眼含笑地举着茶盏,道:
“我只知秦将军文治武功天下无双,琴棋书画亦可称得上精通,不料嘴上还有这般哄人的好本事!”
说完,将茶递到了对方唇边。
秦淮笑而不语,就着萧路的手将盏里的茶一饮而尽。
才道:“这怎么能算哄你?我说的话句句真心,你听着像哄,是因为以前我说得太少,以后多了,你自然知道我的心!”
“呵呵,不仅哄人厉害,强词夺理也很有一手。”
萧路搁下茶杯,细看起桌上的画儿来,心里想着他与秦淮的相处,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自那日御道上,毫无保留地坦诚开始。
他们之间,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而自己,也开始体会到,那名为“甜蜜”的滋味。
不能否认,甜真的比任何味道,都让人上瘾。
萧路发觉现在的自己,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去引着秦淮说些情话。
每当如愿以偿时,他心里的激荡就如海浪般,久久无法平息。
“看了这么久,都不点评几句?”
秦淮歪着头,去找萧路的眼睛。
萧路回过神,以手指轻点画纸道:
“将军画中之景,化用的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两句。但远处群山万壑、气势磅礴,近处芦苇丛丛、悠然自得,是以孤舟不孤,独钓不独。”
“一扫有原诗中的愁闷凄楚,倒多了几分知足常乐的豁达从容。只是,看上去似还未画完……”
萧路指着画幅左边空空的一片。
“此处若说留白,未免过于刻意,与整幅画的境界也不符。”
“就是没想好要画什么才空着的。若要画飞鸟堤岸、枯树游禽,不免又要翻回凄凉境地。可不添上些什么,又实在不美。”
秦淮就着萧路的点评继续说。
略微思考了片刻,萧路笑道:
“可否借将军的笔一用?”
秦淮自然不会拒绝,含笑把笔递给他。
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萧路在纸上挥毫泼墨。
不一会儿,一片田园风光出现在了空白处。
低矮的村屋错落有致,家家户户还冒着炊烟,一派和谐的午炊景象。
秦淮看着那独钓的老翁,想象那村子里有户人家。
正等着他钓上的鱼来添菜,不禁粲然一笑。
“极好!极好!这下真可算是乡村野趣、独而不孤了!”
秦淮说着,就要挤过去细赏。
一个不当心,竟碰翻了萧路放在桌角上的茶杯。
霎时间,茶香漫了一室,哄闹惊上屋梁,两人七手八脚地赶紧去救画。
又在一起抬起画纸的瞬间,笑得前仰后合。
屋里升腾起温馨融洽的热浪,熏得时光好似都慢下了脚步。
秦川此时自外头进了别苑,穿着件簇新的赤色长衫。
腰上缠着条海昌色蹀躞,脚上踏着双青灰暗纹鹤鸣九皋图样的靴子。
并未罩大氅,也没有戴斗笠。
整个人看上去,利落又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