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约在身,不便细究,此人反正是要进散绮楼,如有异处,情报今晚会送至他的桌案。于是程观侧身,准备绕开这里。
却不知那人是绊到什么,忽然脚滑,身子一斜,眼见就要倒在他身上。
程观立刻脚尖轻转,一闪,轻松避过这人。
“少爷!”
那人腰部用力,倾斜的半身生生滞住,他忽而伸手一拨,精准撩起帷帽轻纱。
程观突然清晰地对上那人的眼,骨相深邃,锐利似狼。
那人眼睛亮起,笑了声:“果然是美人。”
闻言,程观蹙眉,抬脚一踢他膝窝。那人措不及防,膝盖卸力,摇晃欲倒:“诶诶你怎么!”
“少爷啊!”旁边的人慌忙伸手。
“你、你等等!”
程观拂衣而去,只听身后咚的闷响,他几步走远,再次融入人群。
随身小厮压低声音:“少爷,此行切莫招摇,您忘了吗……”
那人不耐拧眉:“知道了。”
他心尖痒得很,又望旁边看了眼,然已无美人身影,他叹口气,转身进了散绮楼。
*
杨柳岸。
船家粗声一吆喝,木橹支起,船只缓缓离岸。
“阿观。”
船舫中,两人相对而坐,楚灵泽轻摇折扇,笑道:“近日可好?”
程观垂眸沏着茶:“托殿下的福,很好。”
“我听闻,东宫那位公子被你架到西厂里了?真不愧是阿观……太子有没有为难你?”
程观对上楚灵泽意味深长的视线,他放下茶壶,波澜不惊:“他找过我,为难我跳了支舞,算不得大事,殿下不必忧心。”
“哦,太子手段倒是……温和许多,阿观能解决便好。”楚灵泽一收扇,去拿案上茶盏。
程观自然听出言语中的试探,回道:“大概因为他知道,我是殿下的人罢。”
楚灵泽笑了声:“阿观还是这么会说话,不怪我总愿与你呆在一处,阿观会烦我吗?”
“不会的,殿下。”
楚灵泽摇摇头:“曾经的阿观大抵是烦我的,躲到桃树上都不愿同我讲话。”
“……那是因为殿下您要我喝您的药。”
楚灵泽十岁时,曾大病一场,神志不清数日,淑妃焦急憔悴得夜不能寐,求得母家协助,寻了个江湖圣手到宫中来治病。
那时的程观便是圣手的小徒弟,随行学医,曾同年幼的楚灵泽相处一月之久。
——十年前还好,和现在的楚灵泽相处,才是一件心累的事。
这光风霁月的皮囊下,藏着锐利淬毒的刀刃,能无声无息刺穿一只雀鸟的翅膀。
原主实则……恨极了楚灵泽。
“好吧,是我的错。”楚灵泽饮一口茶,不再追忆往昔,转而道:“承津驿站有事发生。”
“匈奴使者?”
“嗯,消息不可尽信,不过约莫是死了个人。”楚灵泽顿了顿,补充道,“使团里的。”
“……他们压了消息?”
“这正是奇怪之处。”
自家使者在他国境中意外身亡,这本是胁迫索赔、甚至是引战的大好时机,而匈奴使者竟然在尽力压着消息,粉饰太平。
这人的死定有蹊跷。
“使团还有百里路程,到达上京时将正逢太后寿宴,觐见大晋。”
程观则内心叹息。剧情任务到了。
本次寿宴将是李南箫重生归来高光之一。前世使团心怀鬼胎,成功利用使者之死搅得大晋皇室不宁,边境趁机突围,半胁迫让大晋交出一城,开放了互市。
这一世,李南箫得知消息,提前预料使团会污蔑太子,在寿宴上大展光彩,借机得了高帝青眼和太子信任。
茶盏轻搁,楚灵泽悠然道,“使团有鬼,发现只是早晚的问题……到时定然谁牵扯上,便是一身腥。”
内阁张学士,是太子门下——而他曾反复上奏建议开放匈奴互市。
程观明白他的意思,垂眸:“嗯,殿下英明。”
楚灵泽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阿观懂我。”
程观浅浅笑下。
夕阳西下,雁行飞过,水上船家呼着号子,船靠了岸。
夜里,西厂的审讯结果由校尉亲手送来,汗流浃背地俯地,不敢看座上人的神情。
有嫌疑的人服毒自尽,一个字也没套出来。
“吴千户中途到刑处来了?”
校尉应是。
对于这个审讯结果,程观没再多问。等校尉跪到膝盖麻木时,程观终于开口:“那个死人的位置,本官有人顶上,到时你负责带一段时间。”
校尉如蒙大赦:“是,大人。”
次日,西厂又添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