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行至门口,东宫的车马停在此处,马前的方伯立刻迎来。
小厮送到了人,便行礼,捧起手中的油纸包道:“殿下,这是一些府中的点心,我家大人说见公子爱吃,便带些回去,算给公子压压惊。”
方伯看过楚怀世的脸色,笑着收下:“提督有心了。”
李南箫皱眉,扫过那鼓鼓的油纸包,心中别扭。
简单送别过后,车马轮子滚滚转起,一路向宫中驶去。
车厢寂静,风雨欲来。
楚怀世闭目养神片刻,缓缓问道:“今日为何去散绮楼闹事?”
“……”
李南箫目光闪烁,垂首道:“我只是……听闻昨日游会,散绮楼出了一位神仙美人,想见见……”
“孤怎不知你如此纨绔?”
李南箫咬唇:“是我不对,太子哥哥,我自愿回宫禁足。”
“不必。”
楚怀世斜睨他一眼:“你遵从程提督的判罚便可。孤会命方伯监督你。”
“而你,明知你身份不可招摇,仍屡次三番闯下祸事,看来是东宫令你有恃无恐。”
楚怀世声音渐冷:“孤不是多么牵系旧情的人,如再有下次,你便住回国寺,东宫不会再有你容身之地。”
“不、不,太子哥哥……”李南箫惶恐抬头。
他现在只是无权无事的空头公子,背后依靠只有太子受姨母遗命的情谊,如果这也消失,那他这一世简直难以翻身,何谈复仇。
这次算他行动鲁莽,李南箫眼角微红:“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楚怀世不言,两人重归沉默。
车马进了宫门,此时正值晚膳时间,楚怀世方踏进东宫门槛,就见人匆匆来报:
“太子殿下,三殿下来了,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楚怀世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嗯。”
李南箫乍一听到楚灵泽的名号,恍惚片刻,指甲深陷掌心。
“带公子回去。”
“是,殿下。”
李南箫抬头,看到楚怀世远去的背影,心底空落。
“公子,请随奴来……公子今晚想吃些什么?”
现在,还不是他同楚灵泽纠缠的时机。
“都好。”李南箫心不在焉地答道。
*
次日,李南箫当真依约到西厂点卯。
缉事的事务繁琐,而且大多是盗贼到各处侦查。役长有程观命令,并无顾忌地使唤他,李南箫半日下来,跟着四下跑腿,累得人已经要魂归地下。
等他终于熬到午时休息,随便扒拉了两口饭,便在校场上呆坐,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怎么就成那个姓程的手下了?
李南箫盯着身前的粗简饭食,腹中空空,却实在食不下咽,他想起昨日程观屋中的点心,脚下不自觉挪动,目光亦投向那边。
正巧,门扉一动,身着飞鱼服的程观走出,他眉眼冷如寒霜,脸颊处竟有几滴血缓缓滑落,凛丽奇异。
远处的李南箫不禁震住。
“来人。”
廊上侍卫亦为之一震,立刻冲过去:“大人。”
程观随手将滴血的绣春刀扔给侍卫,神色隐隐烦躁:“擦干净,还有屋里。”
侍卫颤巍巍地接住了那把刀:“是。”
“孙校尉呢?”
程观声音冰冷:“几日休沐,西厂就能漏成筛子,光天化日竟会变出刺客,本官真是叹为观止。”
侍卫头快埋到身体里:“校尉同千户在用午膳,已经着人去叫……”
“叫他带上今日所有值班,到刑房一一审讯,抓不住西厂跑进来的小虫子,明日提头来见。”
程观言罢,敏锐捕捉到一道视线,向那边看去。
李南箫倏地对上一双杀意未褪的眼,心下登时一颤,默默收回目光。
……他突然感觉午膳饭食还不错。
程观不在意地掠过李南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校场,黑马牵出,他翻身跃上,脚下一夹马腹,离开了西厂。
提督府。
染血的外袍挂上屏风,过腰发丝披散,程观踏入了水池中。
热气蒸腾,水声轻响,程观依靠在池壁,肩颈稍稍放松。
晶莹水滴顺着下颌滑下,一路到伶仃颈窝中,汇集成小小一滩,而羊脂白玉般的左肩上,白色布带褪去,露出下方鲜红雀鸟印记,如此招摇地烙印在此处,竟比朱砂还要艳丽,夺人眼目。
水珠流过这里时,似乎都慢下脚步,断续地留下它的扭曲痕迹。
屋内一时安静,池中人阖目,脸上的血迹融入池水中,化成幽幽魂丝。
不久,洇湿乌黑的眼睫轻掀一线,眸光潋滟微闪。
很轻、很轻的呼吸声,穿过屏风,钻入他耳中。
忽地,那均匀的呼吸声戛然一滞,程观抬眼,锐物破空声响紧接而来——
银光一闪,池中水波撩起,程观利落侧身避过,披上长衫,抬腿一踢。
屏风笨重倒下,其后的人迅速闪出,一身布衣蒙面,手中凛凛刀刃直冲程观面上。
“大人!”
程观仰身躲过这一刀,一道熟悉的清丽声音兀然响起。
蒙面人身形猛地滞住,一截刀刃从背后袭来,穿透了他的腹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