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枯拉朽般,十万军士覆亡就在数个时辰内。
简若均捏着面前御林军首领的下颚骨,血溅满他半张脸,瞳中满是血丝。
“简化霖在哪?”
首领哈哈大笑,疯魔了一般,朝简若均蹬腿,被踹到墙上,活活断了几根肋骨。
简若均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额上青筋暴起:“我最后问一次,简化霖在哪?”
那军士竟朝他啐了一口,笑得癫狂:“哈哈哈,你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刺枪贯穿了他的头颅,或红或白的液体洒了满地。
简若均抹了把脸,蒋仲伯上前问:“俘虏的五万军士当如何处理?”
“让他们交代简化霖的下落。”
“他们……都被毒哑了,也不会读书认字。”
竟残忍至此。
“哈哈,”简若均肩膀无力地垂下,淡淡道:“全部坑杀。”
上一次以双腿丈量皇城是在何时?是在残疾休整时等观王兑现诺言。
可端康王封给了谁?封给了这个狼心狗肺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简化霖!
什么端康……
什么亲王……
他才不在乎。
简若均每个角落都仔细翻找,绝望地低喃:“义父…义父……”
他的义父在哪?
他的观王,他的义父,他的观帝,给予他生命又剥夺他尊严的人。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你要死,也应死在臣的手中…怎么能……”
随随便便不知躺在哪里不知是否瞑目是否悔恨就消失在人世!
简若均拔出肩上的弩箭,走到哪里,血便洗净哪里。
他双脚几乎用不上力,全身都震颤,全凭意志来到龙椅前,捡起不知是谁摔成两半的,也不知沾了谁的血的玉玺。
龙椅依然那般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刺在眼中,流出血,那不是泪,不因悲,那是血,不因痛。
其实都是自己骗自己,大观早亡了,哪里找得到什么观帝?更何况早就出逃的端康王。
简若均拖着残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打开皇牢的大门,铁链碰撞声与抽抽搭搭的水滴声重合,好像一个人在为枯寂的大观而哭泣着。
他的耳朵似被这些微小的声音吞食,再听不到旁的。
简若均掰开第一个牢门的木杆,里面锁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胸前的皮肤长满尸斑,惨不忍睹。
一脚踹开第二个牢门,里面有一具爬满蠕虫的尸体,简若均浑身抖颤着,小心翼翼蹲下,把尸体翻过来,不是观帝,却更令他瞳仁抖动。
“百神犹护帝台棋,败局真成万古悲。
身许沙场横草日,梦趋行殿执鞭时。
忍看末运三辰促,苦恨孤臣一死迟。
惆怅杜鹃非越鸟,南枝无复旧君思。”
简若均上任宰相前,有一位年迈的宰相,他两袖清风,却不为世俗所容,只好归隐山林。
您的诗句,为何刻骨铭心书于此处?
他留下的一纸血书,死死地攥在简若均手心。
“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
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
“我不去,我会留在人间,先生您放心,大观在哪我在哪。”
天真的话语早就在记忆中湮灭了。
第三、四……最后一个牢房。
简若均怔愣在地。
里面的人跪着,脊骨却挺得极直,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仍掩不掉他如霜雪般已凉未寒的品格,他曾经的淡雅性情,教导了简若均一整个人生。
简若均几乎是跌倒在地,膝行至他面前,缓缓捧起他的脸。
他的手擦去简若均的血泪,触碰到他额角已干涸的污渍,毫无力气擦不干净。
您的指甲被谁拔去了?膝盖骨被谁摈除了?他为什么…只给您留下一幅残破的身躯……
简若均低头,看见他的双腿在不远处,伤口已经糜烂,爬满蝇蛆。
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简若均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他们拔你牙齿,掀你指甲,断你双腿,你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用看着端康的眼神看我……
观帝缓缓闭上眼睛,似乎等了他好久好久。
月光刺入观帝的头颅,他一头白发垂挂脑后,整个人被恬然安静的光辉萦绕着。
他声音细若蚊吟:“若均。”
别杀他。
“把江山让给端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