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床帐上的青灯焉地变红,他低声道:“糟了……”
挑起长明灯,就往谢无尘居所走。
上千根缘线缠绕在谢无尘身侧,红得刺目,要把人活活揦出数道血口。
谢无尘闭目,仍在修他那早已走偏的无情缘道。
宫观冷清而急切的声音让他睁开双眼:“无尘…繁之他…怎么会被拖到心魔劫中?”
谢无尘合十的双手分离,缘线便条条缕缕收回袖中,他接过简繁之的长明灯,微讶:“有什么在干涉他。凡劫变心魔劫,这是想叫他堕魔?”
宫观指尖颤抖:“我们应救他。”
而谢无尘只是轻笑,轻轻抚着炽热的长明灯:“我们有救过他么?除了加害他,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宫观紧盯着谢无尘,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他渡的是何凡劫?”
“生死劫。”
“又将渡什么心魔劫?”
“这,你便要自己去问他了。”
宫观拿回长明灯,拂袖欲离,却回眸道:“三墟当真能把师哥毁于一旦。”
谢无尘重新撩拨起数根缘线,宛若弹奏箜篌般,由小指勾往食指,缓缓回:“难道你不也是吗?观儿,不要以为旁人什么也不知道,我,大师兄,甚至师父,亦或是你那徒弟,只是当作没看见罢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宫观从不正面回应。
“你得须快点,禅净将回蓬莱。你知蓬莱子弟堕魔的下场,别叫你的徒弟,又一次因你踟蹰。”
眉头紧锁中,宫观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可如今谁对谁错?早已分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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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中安静得可怕,除了观帝最后一言便听不到其他。
简若均几乎愤悔至极,以至于牙齿好像也被人拔去,可他依然轻柔地抱住了观帝,似乎从没有怨过、恼过。
观帝并不是被他抱住,是双膝无力支撑,直挺挺地栽入他的怀中,像个死人一样。
简若均让他依偎在肩头,却更像自己依偎在他尸躯之中。
“义父…您为何就不信我……”
他从来都不是端康,而他从没把他看作端康。
“我只是义父夺取康灵的一枚棋子,您就不能骗骗我……您唤我声若均也好啊……您唤我一声吧……”
“义父…观帝……”
他几乎吐不出任何一个词句,断断续续苟延残喘般,连怀中之人呼吸都不敢去探。
“他死了,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死了。”
来人推开牢门,冰冷的铁杆碰撞声激不起一丝波澜。
简若均皱眉回头,面目狰狞好像要把那个人杀死。
“你是何人?”
此人一身红衣,眉目俊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腹看他,好像在看什么滑稽至极的戏剧。
“哈哈哈,兄弟你竟落得如此凄惨,小爷我是来救你的。”他蹲下身来,与简若均平视:“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吧,本尊什么都会满足你,无论一个,还是很多个。”
他的赤瞳好像能蛊人心智,简若均直觉他不是人间之物。
“你是什么?”
“哦呀,这就算你第一个愿望了,看来你对小爷还是很好奇的嘛……”
简若均额角青筋乍现,那人偏头躲开简若均的一拳,轻飘飘地叹气。
“唉,你还是像从前那般,一点耐心都没有。若要用这里的话来说,本尊大抵算你们口中的……什么来着?哦,阎王爷。”
简若均直直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
阎王爷手指在他眼前一勾,观帝的头便像被人用丝线提起,甚至缓缓睁开了涣散的双瞳,那瞳也变得同他一般,猩红而陌生。
不起眼的一个动作,却足以让简若均倾尽所有,魂萦梦绕。
“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魔尊笑了笑:“小仙爽快,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堕魔,为我手足。”
堕魔,是下地狱吗?
简若均听不明白,但为了大观,九死一生他也在所不惜。
“我要义父生生世世伴我不离,要简化霖死,旁的什么,全都答应你。”
魔尊食指按于他眉间,出乎意料的轻柔:“那,契约成立。”
转眼他便化作一只冥蝶落在简若均鼻尖。
观帝的呼吸逐渐恢复,他整个人被简若均用布带缠背在背上,像妇人背着初度之年的孩童。
观帝嗓音沙哑,说不出话,只耐心地看他们身影卷入黄沙,仿佛丝绸路上走丢的骆驼,为自己寻一方绿洲。
茫茫的沙漠像海般,曙光微微把来路照亮,昭告他们行路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