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仔细瞧了眼影心,忽然想起马鲁斯告诫她们不要透露太多互助小组的事。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们的痛苦和感受,也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治疗,外界的介入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于事无益。
塔夫抿抿嘴,敷衍说:“等这次轮转实习结束,我会考虑休假的。最近,都没有互助会。”她像是需要解释什么地补充一句,“所以我压力才积攒得有点多。”
……
“自戕是真正的、也是唯一一个严肃的人生命题。
“唯有巨大的痛苦,才能迫使一个人下降到女神……所在的终极深渊。”[1]
马鲁斯递给每人一只小杯子,里面装着紫色的明亮液体,
“让我们一起去往超脱肉/体的精神世界,享受濒死的狂喜吧!”
塔夫捏着杯子。
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
马鲁斯似乎正盯着她,嘴唇慢慢绷直。然而他没有任何劝说,一抬下巴,自己先喝光杯中之物,叹息一声放松地向后仰倒。更多人跟随他,纷纷懒在地上,仿佛陷入共同的极乐之中,有几人已经无法控制地发出愉快而又满足的呓语和呻吟。
除塔夫外,还另有两人有所犹豫,见状也先后喝下,眼球很快颤抖着向上翻去。
塔夫仔细闻了闻杯子。
淡淡的苦味。
她皱了皱鼻子。应该只是□□物一类的致幻剂。
只是?
塔夫望着杯子,手发起抖来,蜷缩身体侧倒卧在垫子上,到底还是把药剂洒在地毯里。
蜡烛燃烧的熏香和烟味让她有些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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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会让她感到巨大的痛苦。
是死亡本身吗?
也许与永恒的离别相比,更让她感到痛苦的是没有机会好好道别。
母亲、姐姐、明斯克、影心、好久没有联系的菲拉和里萨……
拉斐尔。
她也好久没有听到拉斐尔的消息了。
她和他真的结束了。
妈妈。
她从来没有和她真正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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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呓语和呻吟声渐渐停止,开始有人慢慢爬起。塔夫又等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表情茫然地从垫子上坐起身,却正对上马鲁斯的镜片后的视线。
“在等待其他人从终极中返回时,不如让我们分享一下刚才的感受。”他缓缓说道。
塔夫仍眼神涣散的模样,于是更清醒的几人先描述起来。[1]
“明亮的紫光在舞蹈,膨胀,扩张,变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图案。”
“感到一种暂时却又永恒的纯粹的存在。”
“我所感到的濒死,更像是一种自我的消失,溶解在似乎联通着的周围环境中,我即世界,我即一切。”
……
自我消融。
塔夫曾无数次在拉斐尔身旁体会到这一感觉。
热流从核心蔓延到四肢,仿佛能将她融化一般。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又立刻抿住唇。然而在马鲁斯和众人的目光中,她却像是受到什么逼迫也许是得到鼓励,回忆起自己与拉斐尔最后一次亲密,那在窒息的临界点汹涌而至的潮水。
死亡的恐惧让感官无比强烈,却又被牢牢压抑。当意识到死亡并没有降临的那一刻,所有的感官猛地聚集爆发,她却真的感受到了灭顶的终结,一瞬间失去呼吸也失去自己,接着是极大的释放与解脱。而因为心无旁骛,那一瞬的时间被延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她感到小腹一阵灼热,大腿肌肉微微紧缩颤抖。
塔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咬住唇,盯着自己的膝盖,手指用力掐在腿上。
她到底是怎么了。
其他人纷纷感谢她分享如此私密的知觉和感受,让他们也体会到了强烈的死亡极乐的滋味。
马鲁斯也微笑起来:“你做得很好。”
塔夫陷入一种更深的无力中。
她真懦弱,真没用,欺骗自己,连能够治疗拯救自己的办法都不敢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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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互助会将没有中断地一直进行下去。
参与者可以某些时间段里自由来去,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离开。如果需要休息,一楼的厨房备有面包、奶酪、干果、熏肉和水。二楼除了反锁住的书房,都可以用作卧室。
塔夫心不在焉地数着干果种类,思忖要不要晚点离开,鼓起勇气再试一次,手臂忽然碰到另一个人。
是马鲁斯。
他站在她身旁,离她很近:
“我已经等不及知道你下次会有什么感知。”他嘴里散出残留的淡淡苦味和腥气,又伸手揽住她肩膀,“你很敏感,也很有天赋。”
塔夫几乎想要呕吐:“我一会就得回去了。”她微微偏过头,“明天还要早起。”
“我记得你明天是晚班。”马鲁斯望着她,“为什么现在回去?”
厨房里安静下来。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望着她。
视线粘腻,带着某种谴责和质问。
马鲁斯靠得更近:“你并不想离开的,不是吗?”
苦腥气更加浓稠。
塔夫忽然不寒而栗,屏住呼吸,猛地甩开马鲁斯,径直朝大门冲。她始终没有回头,一把抓下外套拉开门。
门外居然一片人影幢幢。塔夫只怔愣半秒,就飞扑过去。
“塔夫。”拉斐尔接住她,俯身紧紧环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塔夫双臂死死搂在他腰间,脸埋在他肩膀,闭上眼睛贴着他颈侧深深呼吸。
真好闻。
在两队焰拳士兵的目不斜视中,拉斐尔抱起塔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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