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围观的众人脸上都热起来,他们都是读书人,虽然家里并不曾卖了女儿给他们凑钱读书,但他们到底是读书人。
李汝义环视四周,将众人脸色变化都看到眼里,对着郑大雪依旧和颜悦色。
郑大雪又道:“不久前,家里又要卖我。”
“对方是一户极有钱的人家,不止要聘我做他家孙子的妻子,还把女儿嫁给了我那读书不成器的四叔。”郑大雪道,“我心里觉得奇怪,这样的人家,为什么会看得上我们家呢?”
“诚然家里有两个读书人,可是一个到三十岁了还是童生,早就已经放弃了学业,一个花着我千辛万苦挣来的血汗钱终于考中了一个秀才,却每逢考试必要晕倒在考场上。爷爷奶奶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一家子靠着几亩地度日,我不懂,那位富人究竟看中了我们家的什么?”
有个官员听得入迷,当即就道:“也许就是看上你了呢?觉得你是个好女儿,当聘为孙媳。”
“我?”郑大雪道,“我有什么好呢?不识字、粗鄙,因为要赚钱给大堂兄读书,需要上山砍柴挖药,要做饭洗衣,要抛头露面的做小生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被看上的地方吗?”
那位官员道:“你这样的姑娘不是很好吗?”
他还要再说,就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他才悻悻地闭了嘴。
郑大雪道:“他们看上了,我就必须嫁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逢予没用来堵越冬的话,被人用来堵郑大雪,“父母生养你一场,你难道不该孝顺他们吗?”
“遵从他们的意愿被卖掉,就叫做孝顺吗?”郑大雪问。
“蠢货。”那人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头疼状,“岂可将二者混为一谈,父母为你择婿,自然有父母的考量,你却口口声声被父母卖掉,可见是个不悌不孝之人。李相休要再同此人多言,打上几棍子,赶她走也就是了,也好叫天下人看看,这就是不悌不孝的后果。”
“此言差矣。”李汝义道,“鲁大人也曾任过地方,应该对民生所有了解才对,现今看着倒是离百姓愈发远了,这可不是好事。”
鲁大人哪料得到会得了李汝义这样一番评价,当即就后悔多嘴开口,李汝义是宰相之一,一言一行皆有其深意,他尚且在这里听着,哪有自己随意评判的道理。
许逢予在不远处看着,张庭舟站在他旁边,两人中间隔着四、五个人的距离,没人敢站到中间去。
张庭舟道:“这是闹什么呢?”
许逢予没回答。
张庭舟又道:“奏折昨夜已经入宫,你那个族叔走到哪里了?别等他踏进上京,这边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那也挺好。”许逢予道。
“你不愿意父母择定的婚事,认为他们是在卖掉你,所以要向本官状告你的父母吗?”李汝义问。
郑大雪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怎么会?”
她这话一出,本要赶着进皇城的人又停了下来,既然不是状告父母,她跑来拦李汝义做什么?
郑大雪道:“民女一开始就说了,民女是来请大人解惑的。”
李汝义道:“为何是我呢?”
郑大雪道:“我离家途中曾经过安州,听得大人在任安州之时的一桩事情。”
“说是有女吴氏被父母哄骗,以为自己要嫁的是钱郎,便欣然应允,谁知最后嫁的却是陈郎,那位钱郎家中清贫,陈郎却是家财万贯,出了几十倍于钱郎的聘礼,因而得了这门婚事。”
“那些聘礼被吴女的父母用来偿还了兄弟的赌债,一分都未曾用在吴女身上,甚至连伴身的嫁妆也不曾给她准备。吴女满心欢喜地坐上花轿,以为自己嫁给了意中人,谁知盖头一掀,却不是钱郎。”郑大雪道,“更为可气的是,吴女不认这门亲事,待要回家问一问父母,却被陈郎家中拦住,说她是买回来的妾,并非是妻,屋门一锁,生死也无人在乎了。”
“及至后来她拼死求到了大人面前,大人厘清案情,判决吴女归家,所谓的婚事也一并作废,恢复她的良民身份,吴家归还买资并充公,陈家偿还吴女白银三百两,以慰其难。吴陈两家主事人各挨了二十个板子,服刑两年,不予赎刑。”
李汝义自己办过的案子自然知晓,郑大雪也不能用这件事来诓骗他,郑大雪说完了吴女的故事,才继续道:“民女所遇之事,比之吴女,又有何不同呢?”
李汝义点点头,示意她起来,道:“你且在此处等我,待朝会结束,我再来回答你的问题。”又叫他的小厮陪郑大雪等着,不要叫她被人赶走。
众人看戏看得入迷,这才惊觉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一个个着急忙慌地往皇城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