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殆尽在夜空,三更天的时辰,人间更替入新的一年。
皇都城内百姓散去,热闹溜进各家的院子,灯火俱熄,城中一下子清冷下来。
萧鸣渊夫妇和迟水、萧鸣涧分别,两两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迟水和萧鸣涧才踏入了王爷府不久,就有宫中侍卫穿扮的人匆匆赶来,对萧鸣涧耳语几句,萧鸣涧神色大变。
可顾及迟水在一侧,他又将异样的神色褪去,只是看了迟水好几句话的功夫,没吩咐什么便和那侍卫奔了府外去。
忽然只剩了她一人的迟水在原地满头雾水,在心底琢磨这萧鸣涧的眼神有何深意。
但着实难以思索出什么结果来,至多是担忧自己莫不是暴露了?
忆及此,迟水心中警铃大作,困意全无,在床上迷迷瞪瞪到卯时也不敢睡去,唯恐萧鸣涧夜里派人来杀她。
不过到了天明也一切平静。
萧鸣涧昨夜五更天才回来,不过一会儿便又沐浴更衣,入宫去元日朝会了。
既如此,迟水便照常备午膳,也不管其他。
有一些丫头和小厮已经从家里回来府中,王爷府渐渐又恢复了生气。
那萧鸣涧归府时,迟水又与他碰了个面。迟水才刚放下昨日那一眼不久,这会儿见到了萧鸣涧,又被他来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挠得她心里发慌。
迟水干脆直接问道:“王爷,你昨夜和方才都看了我好几眼,究竟是迟水脸上长什么丑东西了,还是迟水做什么让王爷不适了?”
约莫是萧鸣涧也未曾想迟水这样直接,一下子哽住了喉咙,片刻后才辩解说皆不是,要迟水莫乱想。
他的不自然实在是明显,迟水还欲开口再问,但被萧鸣涧抢了先:“阿水,这是本王从集市上捎回来的菜,你且与本王一同去厨房将它们放好了吧。”
“啊?”迟水被萧鸣涧这突然改口的亲昵了不少的称呼打得措手不及,但似乎又没什么毛病,他们经过昨日一整天的相处,貌似关系是亲近了些,只是她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听岔了,因而没做什么回答。
萧鸣涧脸上现出似有似无的两抹红晕来,见迟水不答,红晕更甚,但马上又将手中的菜篮子往下放了放,开始叫唤:“呀呀呀,阿水,这篮子有些沉,能否和我一起拿一拿?”
迟水看不出眼前人作戏的刻意,忙把手搭上那篮子,一把就把它提起。
迟水狐疑地看向萧鸣涧,这菜篮子分明不重,这萧王爷又在搞什么名堂?昨儿还一把折扇就把人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今个怎么连菜都提不起。
萧王爷笑了笑,夸赞道:“阿水真厉害!”
阿水听到这冷不丁地一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王爷,既无事,那迟水便去膳房了。”
“本王同你一块去。”
萧鸣涧又接过篮子,和迟水到厨房将菜分类放好,却还无离开的意思。
“阿水,本王瞧你一人做全府的膳食累得很,以后本王都来帮你。”
在给鱼除鳞片的迟水不解其意,如实道:“小意思,并不累。”
萧鸣涧听了,自顾自地搓起米来,一边又扯些别的闲篇,和迟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迟水也没再管他,毕竟是他自己要多做活,那便只好让她来捡个轻松了。
这一日后,萧鸣涧就成了厨房的常客,还总去外头带新鲜的肉和菜回府,省了迟水上街择菜的功夫。
云桃自元日归来后也总拉着迟水在府上捣鼓些有的没的,除了当第一缕春风拂过王爷府,给院子里的竹子上了嫩绿的新叶时,迟水和府上的丫头成群到城外山头踏青过一次后,迟水便再没出过王爷府。
春雨淅淅沥沥地滋润着皇都,道路的泥泞也让人少了出行的欲望。
这日,终于春雷不再滚滚,乌云统统散去,天边露出一抹刺眼的光亮时,萧鸣涧找到了迟水。
“阿水,明日本王要去参加一场婚礼,可愉放和云桃身体欠佳,你可否陪本王同去?”
萧鸣涧说完这话,他身后跟着的云桃和愉放都开始咳嗽起来,那止不住的样子,几乎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迟水自然是无所谓的,便欣然应下。
若不是听说成亲,她简直要忘了自己在王爷府还有任务在身,也简直要忘了阿琰的嫁娶之言。
不过这几月来,谢家莫名消停了,没再给她传信催促了结萧鸣涧,倒好像忘了她这号人似的。
虽说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迟水几月来在王爷府看雪落雪融、春暖花开看得很是自在,也就把这任务吊在一旁,想着一切待谢家来信了再议。
翌日依旧是好天气,萧鸣涧把宴会府邸的地址给了迟水,便先出了门去。
临近黄昏,府外响了好几阵炮仗声,把迟水给引到了街上。
这皇都城中不知何时处处都装点上了红色的“喜”字,有许多宫中打扮的人正踩着炮仗碎片,沿街给看热闹的人们发喜钱。
迟水混在人群里,从萧鸣涧口中说的“在扬乐公主府办婚宴”便能知晓今日是某位公主大婚。
又是一阵唢呐声夹杂着“噼里啪啦”震天响的鞭炮声,一座装饰华贵的喜轿从皇宫方向渐入了夹道百姓的眼。
轿子前,萧鸣渊和萧鸣涧兄弟俩亲自骑马引路,轿子后跟着浩浩荡荡一众宫女和侍卫。
百姓们难得见到这样隆重的场面,欢呼声四起。
轿子远去,迟水随着他们到了扬乐公主府。
宫中的一众人都已将事忙完,新娘子也不知到何处躲着,萧鸣涧在公主府门前等到迟水,才和她一同踏入了公主府。
萧鸣涧没和萧氏一族同坐,而是陪迟水站在前来观礼的人之中。
“新人叫什么名字?”迟水见拜堂还未开始,在铺天喜庆的氛围渲染下,她好奇心渐旺。
“本王的皇妹,和她的驸马。”
“名字?”
身旁人一下子哑了嘴巴,也不敢看她递来的眼神。
气氛正僵持着,堂外传来执礼的喊声,新人将入堂。
原本嘈杂的堂中人皆安静下来,齐齐将目光放至入门处。
迟水被人们的身体挡了视线,她往前迈了一小步,探头往新人来的方向看。
身穿大红喜服的新郎隔着同心结红绿彩绸与他的新娘子相牵,人们无从得知盖头下新娘子的表情,但皆感受到了新郎官春风般的笑。
新郎官的面容映入迟水的眼中,给她当头来了一棒。
略微呆愣后,她的身体再也没有力气地往后倾,双腿也失了重心地向后踉跄。
若不是撞上了桌子,她约莫是要在这堂上摔个四脚朝天。
被当成了桌子的萧鸣涧尽管手臂传来了酸涩,仍旧不敢松开托着迟水的手。
他看着堂中央的谢燎琰,又垂眸注视着迟水。
前者笑容明亮完成了夫妻对拜,满眼皆是他的娘子。后者双目睁圆,嘴唇微张,身子一直在颤抖。
萧鸣渊目送新人入洞房后,扭头瞥见萧鸣涧和迟水。
他看见迟姑娘同他皇弟所说那般不可置信,可却没料想到他皇弟的眸子里交织着心疼、无奈和半分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