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的乐乐看病方面时常会觉得久哥总会往好了说。
“没什么吧。”谢斯年满不在乎,晒出两个对比色的双臂再次藏回了衬衫外套长袖中,他总想挽起来再感受下新鲜的秋风,“每次你都一言不发,韩老师问你你都要看我,他应该是不知道该跟你说还是该跟我说。”
哦,这样啊。李凡理解之后点点头,又问:“那我要不要主动一点?问问我病情什么情况?”
但是要从何问起呢?
谢斯年突然被这傻子逗笑,“想什么呢,这种事情当然要你自己看啊。”摸摸乐乐的脑袋他继续说:“人是要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比如想吃什么、喜欢什么,多关心自己才能找到乐趣。至于治病……你有久哥,你久哥是医生。”
满口打包票的发言并没有让他自己满意,他继续强调:“你久哥是别人的医生,但是你的久哥。”当他看向李凡时,李凡刚好也有话要说,“你放心,久哥答应你的,结果好坏一定如实告诉你。”
原本欲言又止的李凡意识到他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是“会不会瞒着我”,得到了满意答案让他有点开心。
生活很糟,抽血、骨穿会很疼,还好有他久哥理解他。
自然的微笑像是秋天里成熟一片的麦浪,风轻轻路过便能掀起波澜,让人能想到头顶上那片浣净了的白云还有晚上蝉鸣之中柔和的星子,李凡的眼睛里有星星,星星是会说话的。“骨穿有什么用吗?久哥。”他问。
突然问及病情,“用处很大啊,”谢斯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思考后继续说:“看看细胞学形态有没有什么变化,有没有继续严重啊,还有骨髓原始细胞量,才能处于哪个分期……”
他尽可能将复杂、专业的内容简单化,试图用乐乐能听懂的语言阐述并规避那些关乎于生死大事的字眼。乐乐安安静静地听,等他久哥说完了后继续问:“快一年了,会不会更严重?”
快一年了,一年的时间乐乐好像没有问过几次关于他身体的事情。
“应该……”会的,但谢斯年说不出口,他搔搔头:“问题不大吧,韩老师说了情况挺乐观,不是之前最坏的那种打算。”
“哦。”李凡小幅度点点头,没有任何表情地微微抬头,即便它们隔着人间的距离眼里的星子和天上的星子依旧能相呼应。
就不关心别的了?
“快一年了,”李凡又重复了一次,转头看向谢斯年说:“到冬天我们就认识快一年了。”
生病不值得纪念,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还可以陪久哥多久。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听起来就很吉利,可惜老天不开眼。李凡像是怕死,又好像不怕,他只是觉着独留谢斯年一人活着将秘密带进棺材这种行为很自私。
谢斯年不可思议地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有什么除此之外。”李凡满不在乎地反问,“本来我活着就没什么关心的——别人都是有家人有朋友,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不需要有。”
“我跟他们不一样,”人与人的一生是不可能一样的,甚至不幸与不幸是无法高度相似的,李凡下结论:“我也不需要跟他们一样。”他不需要在于人人都关心的事情,哪怕是健康、是生命。
毕竟死不可怕,他想见妈妈不是一天两天了。
月亮上班后无法带给世界那么多光明,所以地上有了路灯,只不过路灯好像有些短路,它在此之前忽明忽暗,只是在二人路过的瞬间突然乍亮。
谢斯年一根一根头发在灯光下黑成一团,光却从发梢细枝末节缝隙中渗透出来,“嗯,不需要。”他说,“你在久哥这里也是不一样的——最不一样的那个。”
更加灿烂的笑容标志着幼稚鬼李凡成功登录,“那是什么样的不一样啊?”这次一定不会得到“不是本人”的回复。
“就是……不可替代的那种。”谢斯年犹豫后站住脚步,攥紧的拳头缓缓放松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回避死亡——我是医生,乐乐有多勇敢我就要多勇敢。”
“不管这次结果怎么样,乐乐。”
“甚至……不管往后会怎么样,”说起那个不能想象的以后,谢斯年还是会凝噎,努力驱使喉结上下活动咽口吐沫,灯下影子会响应号召而挪动一小步,“你会永远在我心里占据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就是这种不一样。”
未来没有什么可怕的,它是个会吓唬人的恶趣味大人,但他们有感受到,未来在向他们善意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