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怔,嗓子喑哑。
原来…何霖没有犹豫,也没有怀疑…
他只是…没有办法…
在呼啸山石砸上的前一刻,残破身躯已被另一块山石重重地砸了下去。
臂膀仅剩的一线筋骨彻底断裂,炙热的山石下,脏污长发散乱,皲裂嘴唇惨白。
“何霖…何霖!”
温竹卿与何霖并不算熟识,但两人同修于清淼峰,为人处世,性格脾气多多少少也有耳闻。
与温竹卿的不好相处不同,何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脾气好到每有师弟犯错,都希望那日掌惩罚的是何霖。
而现在温煦为剧痛浸染,双眸求生的亮光更是变成认命地晦暗。
“对不起。”
晦暗脸庞露出个极难看的抱歉表情,鲜血染红白齿,他用尽最后力气一字一顿道:“我前些时间就发现师傅有问题,但我没有向宗主汇报…”
“我始终不敢相信师傅会…更怕贸然说出会造成不好影响…”
因气力已近枯竭,出口的话断断续续,只能说出个大概意思。
“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万宗之巅不会…”
温竹卿听在耳畔,胸膛莫名升起一抹笑意,很好笑不是吗?
罪魁祸首毫无道德感的逍遥法外。
灾祸能困住的只有无辜者和胸怀良知之人。
爆裂灵符不止布了一层,而是埋了上下几层,也不止埋在清淼峰,炎燚峰,衡芜峰同样不能幸免。
几番连环巨响下来,山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完全倒塌坍落下去,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天空中下起了雨。
地上却蔓延起了火。
噼啪声卷上残破建筑,红艳艳的火苗雀跃升高,直把半边天都烧得红透。
废墟,火光,焦炭…
便是再不想承认,眼前场景还是将一切说了分明…
都毁了…
一切都毁了…
千年时间,费尽心力一点一点修葺围护之地,就这般毁于了一旦。
温竹卿不舍,温父不舍,同门们更是不舍。
可是之后的路还要走,现在情况更是没有怀念犹豫的时间。
长剑落地,踩在水渍混着血渍的黄土地上,温了了看着眼前即便瘫倒也无比巍峨的山石,眼圈泛红道:“师傅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天韵无极阁。”
关于去天韵无极阁的决定,温了了一开始并不是很能理解。
尘世间门派林立,说得上话拍得了板的是仅有四个,可供休憩的小门小派却是多如星海。
众人刚经历了一场奋战,正是疲惫衰竭之时,在此种状态下长途跋涉去往天韵无极阁,无论从自身状态,还是从隐匿危机来看,都是不理智的!
直到…
走出半路,直面目睹一切,这不理解才春至雪化般消融了个干净。
不是不想求助,也不碍于面子羞于求助…
而是…
无法求助!
没了。
如同万宗之巅一夕遇难,一路走来,沿路门派,无论派系,无论规模,皆遭受了灭顶之灾。
刚刚翻新的青石砖被鲜血浸染彻底,满地尸横,举目残肢。
一张张死去脸颊满布惊恐,白中泛青的皮肤外凝着多道殷红伤痕。
肩颈衣衫下滑,暴突脖颈处都有一个咬痕,一看就知死于卸去反击力道后的灵力吸食。
有断剑横陈于地,与剑锋同躺的还有一片山岚色衣角,衣角边缘绣着以三片水纹汇聚成山字,显然为清淼峰弟子独有。
“师傅,这些人是…”温了了话至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也不必说了,答案太过明显了。
温父盯了残破衣角和不甘脸庞看了半晌,起身的同时叹息一声,“为这些人收尸罢,敛好骸骨就地入葬!”
“是。”
暗中巡查确实隐秘非常,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所行之事处在人堆,就难免走漏风声。
加之又都是同门弟子,戒心二字更是粉碎成渣,就着白饭咽了下去。
于是,在戒严之初,便有数个入了邪途弟子察觉不对,利用小聪明套话,抓住空子溜了出去。
与东华撕破脸时,戒严阵法为之冲破,又散出去了一部分。
修行之路,一者为长生,二者为力量。
而邪路子无论是长生还是力量都以吸食掠夺为主,抛去月月平息体内燥热不谈,吸食越多,力量自然越强。
于是,抢夺和害人性命便变成了必然。
之前身处万宗之巅,顾及隐藏,这些人还能自我约束。
现在…
自然是饿狼入山林,天性不可压制。
小门小派本就防范薄弱,此次入侵突然,又有万宗之巅身份掩护,自然是毫无防备,全数殒命。
天边黑云汇集为无形巨山,掩天遮日的压了下来。
狂风呼啸中,万宗之巅弟子沉默地以剑鞘挖着坑,心中不约而同升起同一种预感——还只是个开始。
东华叛逃,小门派弟子殒命,不过是一个开始,一场真正灾难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