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仿佛一个凝固的世界,无论外界如何沧桑变化,幻境中却永恒不变。苍秾等人苦苦打工一个月乘车赶到甲鲸城城外,现实里是深秋之末,幻境中却正值盛夏时节。
夏日里当属冰饮最受欢迎,还未成为巡城小队队长的龙自游推着自己的运冰车,带着满满一车冰品来到戚献家中。她家糖水铺也在戚献的势力范围内,每逢夏日便会给戚献家中送些点心饮料,用以感谢戚献在这一年中对她的照顾。
因着戚彦在戊窠城闯了祸无颜再回神农庄,原本被送到神农庄交由戚彦照顾的小戚红也被人遣送回来了。还好在上个幻境里带了小戚红一段时间,她的诸多喜好都烂熟于心,众人很快凭借照顾小戚红一职在阔涯馆中站稳脚跟。
午后里闲来无事,龙自游捧着果篮教大家做甜品。岑既白抱着孩子,看着苍秾和戚红跟龙自游忙碌。切到第三个桃子,戚红撂开水果刀:“我不干了。我加入阔涯馆是追随献姐,结果现在三天两头见不到她,哪来的心思切果子啊。”
苍秾把果篮递给她:“没心思切就把果子洗洗吧。”
戚红火冒三丈:“你们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我们要是不在乎你,早让万小姐把你撕了。”岑既白搂着小孩一下下晃着,伸手捏她的脸颊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呀小戚红?你是不是很喜欢大姐姐们照顾你呀?”
被她掐着那小孩也傻笑得出来,戚红更加生气:“你别跟她玩得这么近,要是引起什么蝴蝶效应可不好收场。”
“那我把你丢到后山鱼塘里喂鱼去,照顾你你还不乐意了。”岑既白懒得跟她讲话,抱着小孩绕到拿刀砍案板的龙自游身边,赞赏地说,“龙队长,想不到你的刀工这么好,在冰室当老板也挺好的,怎么想着要去官府呢?”
“成大事者岂能庸庸碌碌?”龙自游说话间又切出一盘大小均匀的水果块,她说得有理有据,“成为官差不仅能替献姐和城主分担,也能为甲鲸城的美好明天出一份力。”
苍秾甩着手上的水,问:“那你不开冰室了?”
“冰室可以交给别人管嘛。”龙自游熟练地将冰块绞成碎冰,转眼看到坐在岑既白怀里伸长手乱碰碗碟的小戚红,喝道,“快看着孩子,别让她把碗弄翻!”
岑既白赶忙抱紧小孩转过身,戚红舍身上前护住装着牛奶的大海碗。龙自游松了口气,苍秾见她心情轻松,便打听道:“甲鲸城里除了万宝财的阴山帮还有别的帮派吗?”
龙自游抬手擦汗:“多了去了,就好比仇帮主坐镇的城西最大势力驰庆帮,逊她一筹的劫薪阁,再往西南方向是互相结亲的苗氏贵刀堂和万宝财的阴山帮,东北又有跟献姐交好的风云社,今天献姐就是去跟风云社的大当家商谈。”
“献姐太伟大了,不愧是我的……”戚红说到一半,正色道,“献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有话想对她说呢。”
“你等着不就好了,又不是回不来。”岑既白哼一声,捏着盛满冰镇吊梨汤的瓷碗放到苍秾面前,“你把这碗汤给玄生送过去,她说喵可兽身体不舒服,要陪喵可兽休息。”
乍一听还没明白,苍秾啊一声:“谁身体不舒服?”
岑既白推她一把,催促道:“你赶紧的,我要带孩子,龙队长要做刨冰,戚红要等她娘,这儿只有你有空。”
唯一得闲的苍秾不情不愿地接过碗,遵从岑既白的指示往院里走。今天起床时就没见着丘玄生,没想到岑既白知道她在哪,苍秾顿时有种被岑既白比下去的感觉。
这种胜负没有意义,毕竟苍秾马上就要靠送汤扳回一城了。顺着岑既白指的方向找了两间房都没看见她,苍秾忧心碗里冰块快化了,加快脚步跑到院里才瞧见丘玄生的踪影。
院里歪歪扭扭伸展着一颗老柏树,层层叠叠的绿叶遮出一片阴凉,树底摆着张铺着草席的藤床。丘玄生背对庭院侧躺在藤床上睡着,似乎没有听见苍秾走近的脚步。
苍秾小声喊道:“玄生?”
丘玄生没有回话,苍秾走近转一圈挪到她面前。只见丘玄生阖眼睡得正香,脑袋下枕着从不离手的竹简。总不能把吃的放在地上就走,苍秾在床沿坐下,随手把碗放到床上。
这里到处是虫子蚂蚁,把吃的放在这里不加管顾就相当于糟蹋了。但苍秾又不忍心打搅丘玄生的睡眠,反正没有特别的事要做,苍秾决定坐在这里等她醒来。
想起岑既白说起喵可兽的事,她不由得凑近些多往竹简上看两眼。此时它卷起来搁在丘玄生脖子底下,就像卷普通的书简,任谁也想不到里头藏了那样可怕的东西。
苍秾正端详着竹简竹片与竹片之间的夹缝,忽然瞧见丘玄生脖子上有个黑点,就好像上好的瓷器上多了一块瑕疵似的。起初苍秾还以为是痣,细看之下那东西竟然在移动,苍秾屏息凝气凑近过去,才发现那是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睡在这样的地方,难免遇到这种情况。苍秾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想把那只虫捏下来,又怕那虫子太小打草惊蛇……不对,苍秾暗自修正,应该是捉虫惊玄生。
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苍秾担心贸然抓虫会把丘玄生弄醒,迟疑半天还是没能下手。那只黑色的小虫子附在丘玄生脖颈上,从下至上缓慢地从衣领往头发里攀爬。
苍秾的眼睛跟着虫子走,看着它从衣领边缘游到耳后。她想起那天丘玄生在热气升腾的雾气里冰凉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在自己耳朵上。分神间那只虫又盘桓往下要爬进衣底,苍秾暗叫不好,想也不想就猝然出手往丘玄生脖子上一抓。
原先睡得好好的丘玄生立马惊醒过来,她转头看向苍秾,苍秾像偷东西被抓一样狡辩:“我不是故意的!”
丘玄生坐起来搓几下后颈,看着苍秾的眼光很是不解:“苍秾小姐,你来干什么?”
“小庄主让我把这碗吃的带给你,”还好证明自己来意的碗就在旁边,苍秾赶紧把碗捧起来,生怕她误会般辩解道,“我刚看见你脖子上有一只虫子,想帮你抓起来。”
丘玄生呆愣地眨眨眼:“那现在呢?”
“不知道,”苍秾战战兢兢地把碗放到她手里,余光偷瞟一眼丘玄生,小心翼翼地提议,“我帮你找找?”
大概是刚睡醒,丘玄生迷迷糊糊地点头。苍秾挪近坐到她身后,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拨开她的衣领和头发。发丝落在指缝里痒痒的,苍秾都要以为那只虫子爬到自己指尖。
“不见了。”没再看见那点恼人的黑色,苍秾转过去回头对丘玄生道,“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在我身上?”
丘玄生依样画葫芦凑过来看了看,失望地说:“苍秾小姐身上也没有。大抵是它怕人,飞走了。在树下睡觉就经常遇到蚊子,我都习惯了,谁叫屋里太热呢。”
苍秾稀里糊涂嗯一声,故意找话题道:“我听小庄主说你身……喵可兽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告诉苍秾小姐是怕你担心。”丘玄生把刚才充当枕头的竹简拿起来,扯开竹简说,“喵可兽闷在竹简里太热,我想找个地方让它们乘会儿凉。”
先前远远看见她睡在树下,还以为是戚献家里别的什么人。苍秾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拖长音调嗯一声,丘玄生好奇地问:“苍秾小姐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没有,”苍秾着急忙慌地摆手,她搜肠刮肚好一阵,脑中灵光一闪提议道,“对了,你有没有试过往竹简里加冰块?跟冰块靠在一起喵可兽兴许会好受点。”
“我没试过,”看着她脸上紧张的表情,丘玄生笑着说,“既然知道了这个方法,我就找个机会试一下。”
苍秾连连点头,把那碗冒着凉气的吊梨汤递给丘玄生。碗壁被汤里的冰块沁出冰凉的水滴,在交接过程中顺着手指滑下来。苍秾收回手看丘玄生,碗刚被送到丘玄生唇边,远处假山后岑既白的声音就传过来:“玄生,献姐回家了!”
正准备喝的梨汤也被搁置,两人赶忙下床跟过去,岑既白隔着老远就问:“献姐要两个人去收保护费,我要带小孩去不了,戚红已经吵着要去了,你们谁想去?”
大热天的谁还想工作,苍秾半天不回答,丘玄生问:“苍秾小姐想去吗?”苍秾抿着嘴没有表态,丘玄生看出她的憋闷,把碗放回苍秾手里道,“那就我去吧。”
被岑既白抱着的小戚红笑嘻嘻的,苍秾看见她的笑脸就烦,这时候也只有小孩能笑出来了。看着岑既白跟丘玄生并肩离开,留在原地的苍秾捧着碗,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