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明看到白朝驹忽地迈步离开九月坊,他脸色惨白,耳根发红,像是刚刚目睹了案发现场那般。
是被唐广仁的手法惊吓到了吗?公冶明想着,赶忙跟上去,跟着白朝驹拐到后院,站在月色下的一枝玉兰树下。
正月还没过去,夜里的风有些冷,玉兰还没长出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上长满了一丛丛嫩芽似的花苞。有部分花瓣已经膨开,似是白羽般疏梳一握,玉白的花瓣透着月光,映着月光下的人。
白朝驹只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站着。他有些心烦意乱。他不太明白,徐奉已经入了国子监,马上就能取得做官的机会,为何又这样糟蹋自己。
这让那日,他当着郑良才的面,信誓旦旦所说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可笑。
他站着玉兰树下,白衣的宽袖随晚风微动。晚风烈了一阵,一枚玉兰花瓣从枝头飘落,落到他因疾走而稍显凌乱的发丝上,正巧挂在盘发的玉簪边上,似是在他的脑后,坠了片花瓣做的羽毛。
白朝驹感觉有东西落到脑袋上,他微微晃了下头,那枚玉兰花瓣也跟着晃了晃,但并未掉落,依旧□□得挂在他的发丝上。
公冶明伸手,将那枚花瓣摘下,递到他面前。
“原来是玉兰花。”白朝驹微微笑道,他抬头往天上看去,数朵玉兰花迎着月色,往上生长着。
原来这是玉兰花。公冶明心里默想着,收起掌心的花瓣,存入囊袋中。
夜风中,隐约传来阵阵玉兰的清香。白朝驹迎着晚风而站,额前的乱发被风吹到脑后,觉着方才一片杂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说起方大人的死,有个疑点,不知你注意到了没。”他说道。
“什么?”公冶明问道。
“方大人既然是中毒死的,为何凶手又要砍他一刀?”白朝驹问道。
“不是为了掩盖中毒而死的真相吗?”公冶明问道。
“若是为了掩盖中毒而死的真相,那这位典史,要不就是凶犯本人,要不就是帮凶。”白朝驹说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伸手握向腰间的剑,只要白朝驹下达指示,他就能冲进九月坊,将那名正在鱼水相欢的典史一把拿下。
可白朝驹话锋一转,又说道:“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正巧有两个凶手前后动手,一人下毒,另一人下刀。”
公冶明默默松开了手里的剑。
“我想去找阁主聊聊。”白朝驹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眉梢微挑,眼眸比夜色更加深邃,但又灿若繁星。
公冶明本来想阻止他的,毕竟现在所有疑点都指向白象阁,那白象阁主,不见得有多清白。
但他看到那副笑容,劝阻的话说不出口了。像是深沉湖面映照出的璀璨星光,他不愿伸手将其搅散。
“我一定会保你活着出去。”公冶明再度握紧了腰间的剑。
“不必这么剑拔弩张。”白朝驹笑着,拉起他摁在剑柄上的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月下,他的眼眸像是一双墨玉,沉在平缓的水底,比起他蓄势待发的姿态,有种诡异的安静。
正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仇老鬼没准真是按兵法训练的他。
“你难道不担心,阁主也是凶犯吗?”公冶明嘴唇微动,沙沙的声音飘出来,像是风吹树叶的摩挲声。
“方大人给白象阁投了不少银钱,他们俩应当是伙伴才对,阁主没理由杀他。”
白朝驹看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些担忧,又补充道:“有你在,他是凶犯无妨。”
“嗯。”公冶明的眼睛弯了下。
夜色已深,阁主坐在白象阁中,楼下的喧闹逐渐归于寂静,留宿的客人大多睡去。
阁主托着一枚烛火,烛火照着他手中,一份写满了小字的信纸。他默读着纸上的小字,闭目铭记了片刻,将信纸的一角靠近烛火。
火焰肆意舔舐着纸张,很快就将纸面熏得焦黑,不一会儿,化成一片黑灰,什么都痕迹也没留下。
纸上的情报,都已存入阁主的脑海中,除了他,无人知晓。
一矮个的龟公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阁主,又有俩人带着消息来了。”
“嗯,让他们进来。”阁主微微颔首。
两人,应当就是昨日那两人,他们还挺积极的。
白朝驹再度走进那间披挂着轻纱的楼阁之时,公冶明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指比了个三的手势。
白朝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这里除了阁主,还有三人,应当都是隐在暗处的护卫。
阁主从塌上坐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俩人,笑道:“我听闻,你们俩还挺抢手的?客人争着点你们?”
白朝驹笑道:“论抢手,自然比不上这里的头牌。不过我带来了消息,阁主不妨看看,我这消息值多少钱?”
“说来听听。”阁主笑道。
白朝驹笑道:“白象阁里,藏了个杀人凶手,这消息值钱否?”
听到这挑衅般话语,阁主并未露出半点惊讶之情,只是平静说道:“这消息可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