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度急忙迎上前,草草向王莽拱手叫了声“王大夫”,便伸手去拉刘歆衣袖。手未伸到,却被一旁武士使刀鞘一搡,推得他趔趄着连退几步,方才将将站稳。
“子骏……”刘度又往上冲。
离他近的几名兵卫齐齐抽刀出鞘,为首的厉声喝道:“闲人勿近!退后!”
王莽遇刺心有余悸,增设护卫亦是常情;可令刘度心慌的是,此时刘歆竟无动于衷,依然紧紧跟在王莽身后,对他的呼唤与遭遇置若罔闻。
日暮时分,街巷中只有零星行人。刘度不敢逼近,只得远远尾随这支警戒森严的队伍,一路跟到廷尉府衙门口。
那地方威然肃穆,更是闲杂人等不得近前的所在。刘度在附近逡巡不久,便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衙吏上前询问他身份意图。他只得借口迷失方向,人见他身份显贵、衣冠齐楚,便客气将他送至大路上,并警告他不得擅闯禁地。
刘度无奈颓唐,回太学路上,他冥思苦想:这才几日,王莽便已然痊愈了?廷尉府分明已上灯落锁,王莽这时带兵闯入,是为办案,抑或拿人?刘歆又因何牵涉其中?最令他不解的是,刘歆为何竟不理睬他?
王莽夜入廷尉府,既非办案,亦不是为拿人,而是奉旨处决淳于长。
廷尉大狱幽暗阴森,恶臭熏人。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两侧,昏黄的壁灯映得人面目诡异、十分可怖。刘歆屏住呼吸,尽力挺直腰杆,却被忽如其来一声惨叫吓得毛骨悚然,脚下为之一顿。
手中一卷圣旨,已被他握得满是汗渍。他从未见过死人,更无论亲眼见证杀人。他已明说自个儿胆小犯怵,师兄却不肯通情,坚持要他随行传旨。
方才见着刘度,他险些失态泪目,可他不敢。昨日有人检举刘度,说他与人结党群聚、秽乱学堂,曾与淳于长亲密为伍。
值此时局微妙之际,与淳于长扯上关系绝非善终。刘歆在天子面前极力替刘度讲情,哭求再三,天子才放话“既往不咎”,师兄王莽却始终不肯表态。
淳于长被收押于天牢尽头一间宽敞的监室。钱使得到位,室内铺盖厚实、桌椅俱全,墙上挂着羊油灯盏,比牢头房中的更为明亮。
王莽一现身,淳于长便起身满面堆笑,抱拳宏声向他道喜。
“黄天庇佑,巨君大难不死;天恩浩荡,士得偿青云之志,可喜可贺,哈哈,可喜可贺!”
王莽鼻哼冷笑,并不搭话,偏头厉色向刘歆示意。
刘歆深深提一口气,展开圣旨奋力喊道:“上敕曰,淳于长货权谋私、枉顾法度;泯灭人伦,奸娶兄嫂;更以邪药妖术谋害天子,罪犯大逆;其恶不赦,死有余辜!上念及母舅亲情,罪不及家人朋党;赐令其自裁以谢天下,钦此。”
淳于长闻言面失血色,两手抓住监室木栅,颤声叫道:“陛下饶恕,陛下明鉴,臣受奸人陷害……巨君,巨君,你我自幼相识,亲如手足,不比旁人……巨君,你替我通融些个,求陛下再见我一面,求你替我……”
说话间,兵士们已将白绫、鸩酒、朴刀三样取出,打开监门送至淳于长面前。
“巨君,我知错了,我不是人,求你海量饶恕!我愿为你家奴走狗……”淳于长涕泪横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王莽出奇平静,背手沉声道:“淳于将军,兄弟们敬你是条汉子,料你不愿假手他人。上好的高昌葡萄酿,请吧。”
兵士手擎一壶鸩酒,恭敬双手奉上。
眼见回天乏术,淳于长转而暴怒,骤然起身将酒壶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