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端端跪好,领了卷便专心审阅。
卷中,京兆尹上报,淳于长家人及亲随皆云他天一黑便去了倡馆,又有几名倡伎伶人旁证,口供清晰稳妥,他并无犯案时间。
刘歆合上卷宗“这”“那”了几声,饶是不服,却也同天子一样愁眉不展。
天子接过卷宗,往地上一掷,丧气道:“朕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刚好他就有这么扎实的不在场证明?到头来,是谁下药害朕,竟也成悬案了!这破皇帝当的……窝囊死了!”
刘度与刘歆闻言惶恐万分,连忙磕头请罪。刘度偏头使眼色问刘歆是为哪出,刘歆只闭目叹息,不敢作答。
刘歆仍不死心,抬头道:“陛下明鉴。师兄曾指淳于长以淫药摆布富平侯,此非一日之害。若能遍访富平侯家人旧友,说不定曾有人瞧出端倪,或知晓内情?”
天子叹道:“那要访到几时?人走茶凉,他死得蹊跷,谁还敢认是他‘旧友’?”
两人便又泄气陷入沉默。
忽然,天子下巴一缩,瞪眼缓缓转向刘度。
刘度歪提嘴角,笑得难看:“陛下英明,臣只同他……只两回,其实不熟……没有深交,没有……”
“你都睡过人家了,还要如何‘深交’?”天子揪过刘度质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去时张放是何形态?可浑身发热,面色潮红?”
刘度蹙眉回忆,又尴尬笑道:“是倒是,可人在那样的时候,不都如此?”
“那他可还能行动?是否四肢瘫软、动弹不得?”天子追问。
刘度茫然望天回想,天子又问:“他爱往人身上坐!叫你去那几次,他可曾骑上你身?”
刘度思忖道:“陛下这么一说,倒确有些奇怪。那两回,他还真是往那一瘫、任人摆弄的模样……”
说着他侧目偷瞄刘歆面上神情,见刘歆嘴角紧绷、面沉似水,急忙补道,“是!陛下所言甚是。那时富平侯因药痴迷、予取予求,臣只得勉为其难、为其解困罢了。”
刘歆冷冷斜他一眼,拱手向天子道:“陛下英明。如此说来,富平侯两年前便中过药蛊。可彼时师兄与他全无交集,这药绝非师兄所下!淳于长才是那个一直在他身旁、有机会下药的人!”
天子劫后余生似的,按住他肩头连声说“好”,叫他将此记下。刘歆便要来笔墨,郑重往案卷上增补此节。
刘度十分不自在起来,不住探看刘歆脸色,抓耳挠腮、如坐针毡。
天子见他这副形状,懒懒哼笑一声,问他:“你又想祸害人家?”
刘度立时红脸炸毛:“陛下此话怎讲?臣何时……谈何‘祸害’?陛下勿信谣言,臣行端止正,从不祸害人!”
“呵呵,”天子翻眼嗤笑道,“收人钱财,替人带货,你行端止正!带的什么货,你给朕念念。”
刘度磕头请罪后,便将他带进来的竹简拆开,逐字逐句朗声念出。
前面一大段儿繁丽词藻,刘度只识其字,不明其意,好不容易念下来,已十分吃力。
后一段终于能看懂。
“……七月,夏末,莽为待诏黄门,初入宫,北海数见巨鱼,邪人进,贤人疏。”
“八月,秋,莽晋光禄大夫,再入禁中,长陵黄沙蔽日,阴盛侵阳,邪蔽上光。”
“十月,入冬,上携莽幸骊山,骊山雨,水出山谷,伤千民,灾以警,上不闻。”
“冬月,岁寒,莽加侍中,代行天子事,日有食,邪以偷天……”
刘度越念音量越小,乃至声颤如抖,脸色刷白。
哐啷一声巨响,天子挥手将面前食案掀翻。菜肉汤水飞溅,刘度闭目却不敢躲,淋了一身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