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曾说要为臣‘遣散六宫’,怎又讲究起‘雨露均沾’来了?”王莽语气不同寻常,说完竟“哈哈”笑起来。
妈耶,这货疯了?刘傲头回听见王莽笑,顿时浑身寒毛倒竖,吓得缩脖儿呆住。
“呃,哈哈,哈哈哈!”等回过神来,他赶忙陪笑,假装欣赏这份难得的“幽默感”,“巨君竟也会说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莽松开他腕子,他立刻双臂一合,圈住王莽腰身,伸手在王莽背上摩梭,似安慰,又似讨好:“朕心疼你嘛。你内外两头奔波,如何忙得过来?朕知你有雄才大略,不忍将你绑在身边,令你不能施展……”
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觉假得要命。分明就是“始乱终弃”、想蹬了人家,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未免太侮辱人了。
刘傲忽觉胸口一抽,不知为何竟心痛齿软、说不下去,便一头扎进王莽颈窝里,抱了个结实。
次日一早,王莽睁开眼,见天子蜷身睡在他腿边,还把他一条大腿牢牢抱在怀里,口中流出的涎水,将他亵裤都打湿了一块。
“陛下恕罪……”王莽以丝帕拭去天子唇角口水,时辰已到,他不得不将天子小心推开,才能抽身出来。
可天子并未因他动作而惊醒,只翻了个身,转而抱着锦被又睡着了。
王莽顿时怅然若失,他竟被一条棉花做的死物轻易取代了。可他甚至不知该怨恨谁,只徒然陷入深深的遗憾与不甘,甚至有那么一瞬忽觉万念俱灰。
早朝后,王莽从重檐压顶的未央宫出来,走入初冬暖阳下。朔风卷来阵阵寒意,袍服下黑色束裤里潮湿冰冷,领奏本前,他得先回家换条裤子。
嫂嫂正屋里屋外来回忙碌。小侄儿见他进来,便将啃了一半的蒸饼举至他面前。他摇手笑笑,自个儿去灶上卷了张新的吃。
近来王莽每次回来,都感觉家中似有哪里与以往不同。可每每他四下打望,墙壁砖瓦、桌案器物,却都一如既往,无甚改变。
今日这感觉尤为强烈。他与侄儿一同坐在院中石桌旁吃完了饼,便起身打算回屋去。侄儿也跳下石凳,哇呀叫着直往外冲。
“啊呀!这孩子……”
王莽迈进屋前,听见嫂子惊呼,便应声回头。只见侄儿抱着脑袋直哼哼,嫂嫂手中端着的茶盘泼翻了,汤汤水水洒了她一身。
他赶忙过去接过茶盘,嫂嫂扳过侄儿脑袋察看,见无大碍,气得将孩儿调转半圈,照屁股上啪啪便是两巴掌,骂道:“整日慌里慌张、冒冒失失,好话说你不听,偏要吃个教训才肯罢休?”
王莽也板起脸,不为他讲情。小孩儿无可指望,只得抹着眼泪说“知错了”。
嫂嫂嗐声叹个不停,使手帕在自个儿衣襟上猛擦,脸上满满全是心疼惋惜。
王莽灵光一现,终于看出这家里究竟有何不一样。
问题就出在他嫂嫂身上。
兄长故去时,留下积蓄本就不多;自王莽入仕以来,又常把钱使在接济穷苦上,因而他家一贯清贫。
凌氏原本就两身半新不旧的朴素衣裳,一洗一换无甚富余;可眼下她这身筠雾色衣裙上绣着素雅的石榴花滚边,布料讲究,做工精细,远非他家能置办起的。
王莽转眼回忆,不禁惊愕抽了口气。两日前他来家时,嫂嫂穿的也是一身从前没见过的好衣服!
此时凌氏也瞧出他有所察觉,顿时满面羞红,慌忙往灶间跑。头上新打的钗环、耳饰,因此叮啷作响,分外显眼。
王莽追上前,焦急问道:“嫂嫂哪来这些钱?”
凌氏背过身去,手忙脚乱收拾锅灶,咬着唇不做声。
王莽叹道:“嫂嫂平素待我如亲弟,如何不知我心?王莽一贯两手空空,从不受他人钱财恩惠,嫂嫂不为我名声……”
“与你无关。”凌氏忍无可忍,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灶上,“你心里自来只有你的名声罢了,我们娘母几个日子如何过得,与你无关!”
王莽被堵得无话可说,心中疑惑更甚。他嫂嫂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究竟为何突然性子大变,说出这些话来?
见嫂嫂落泪,王莽不忍多言,便回房里洗漱一番,更衣又往署中去了。
心里千头万绪的,手脚便慢了许多,王莽领人将奏本送入未央宫时,已近午时。
淳于长正凑在天子座前,不知与天子商兑什么,两人挤眉弄眼笑得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