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昨日才起誓终身不娶妻生子,淳于长开此玩笑,岂非踩人痛脚?连天子都听出此言不善,忙回头查看王莽面上神情。
王莽倒十分淡定,恭敬拱手道:“陛下,人偶不可带上朝堂。”
“哦哦。”天子便回头,将娃娃递给公孙澄,“替朕好生照料着。”然后便由王莽与淳于长一前一后领着,往千秋万岁殿上朝去。
在地上睡一夜到底不十分安逸,御座之上,天子哈欠连天,腰酸背痛如坐针毡,比平日更显几分不耐烦。
罢朝后,王音面露不悦,责怪王莽道:“陛下面带倦容,卧不安席矣?”
王莽理直气壮宏声回道:“昨夜长信宫有旨,天子幸中宫。”
帝后少年夫妻,至今未有子嗣;天子素来三心二意,难得幸一回中宫,一旁群臣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回官署路上,王音始终阴沉着脸,权衡再三,终于忍不住规劝王莽道:“无情最是帝王家,今日能为你违逆娘亲,他日意兴阑珊之时,又当如何待你?”
王莽便将昨日王音走后发生的事情交代一遍,讲到那句“这江山姓刘还是姓王”时,王音愕然变色,蹙眉沉思良久。
“终究母子一心,你我皆是外人。”王音忧心道,“你夹在当中,握蛇骑虎,可有全身之退路?”
天子那句“朕同你天下第一好”如久旱甘霖,又如醉人蜜酒,王莽正晕眩上头,哪听得进这番逆耳良言。
“叔父教诲,小侄谨记。”王莽置辩道,“然天子并非愚夫俗子,只是龙潜于渊、韬光养晦耳。终有一日……”
“可你始终姓王!”王音见他执迷,忙正言厉色打断他。
王莽无意与叔父争执,便垂头称是,不再多言。
却说淳于长打朝堂上下来,才出得西安门,便有家人递上一封香笺。他避开人一看,是阳阿公主邀他过府赴宴。
这阳阿公主乃先帝幼女、敬武公主小妹,前月淳于长为张放治丧时与她多有打搅。几年前驸马因病殒命后,阳阿公主青春守寡,闲居寂寞;相识后,淳于长见她仪容丰美、风韵犹饶,不免对她百般抚慰、大献殷勤。
因王莽之故,淳于长胸中一口恶气正觉憋闷,既有美人邀约,有何理由不去散散心、快活快活?于是他回府换上一身常服,只带两名亲随,轻骑出城赴约去了。
一到公主府,淳于长便直入阳阿公主房中密会,深谈至过午时分,两人才懒懒走出房门,下令开席。
席间炊金馔玉、甘醇美酒自不必提,阳阿公主爱好音律歌舞,家中豢养上百名乐师舞姬。丝竹声起,一批批曼妙佳人轮番登场,淳于长目眩神迷、应接不暇。
酒过三巡,淳于长眼花缭乱之际,台下一名独舞少女令他眼前一亮。
那女子腰肢纤细,舞步轻盈,手似拈花一步一颤,向他款款飘来。到他面前时,竟将腰身向后弯折,继而翻身连转几圈,如鹰雀凌空翻转一般,翱翔而去。
淳于长目瞪口呆,阳阿公主笑道:“此乃我府上名姬,舞技超群、身轻似燕,故名飞燕。”言罢招手将那舞姬唤来,淳于长细看之下,竟瞠目呆住。
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生得娇娆妩媚,眉宇间却有几分咄咄英气。她扶腰向淳于长行礼,起身时嫣然一笑,淳于长顿觉浑身一酥,心里突地一下。
像,太像了,眉眼明明不一样,却莫名有着极其相似的神态。淳于长眼前浮现出张放烂漫的笑颜,才平复不久的心,便又翻江倒海起来。
他怔了许久,回过神来时,面前已换上另几名舞姬。
阳阿公主看出他的心思,甩袖嗔道:“将军这就丢了魂?你若欢喜,即刻领了她去,我还能拦你不成?”
淳于长急忙搂过阳阿公主哄道:“卿卿知我心,我是欲领了她去,却不是为我,而是……”附耳又说了几个字,阳阿公主掩口吃惊,而后心领神会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