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殿内,公孙澄将天子托付给他的人偶端端托在手上,不知如何才算“好生照料”之。
人偶雕工不甚精细,倒也眉目疏朗,看得出雕的是个男子。配上这身庄重官衣,道貌俨然的,的确很像王莽。
公孙澄始终觉得荒诞,皇后竟欣然为天子男宠制作人偶。到底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恐怕还不明白天子与王莽之间有何牵缠。
他恨不能亲口向皇后、向天下人揭秘,近来王莽越发恣肆,夜夜与天子狎昵、互相亵玩,弄得一榻狼藉;白日里却又摆出一副目不流视的侃然正色,惺惺作态简直令人作呕!
无数个不眠之夜后,公孙澄终于想明白天子究竟为何对王莽倾心至此。不过是男人贪新猎异的劣根性罢了,昔日张放之妖冶狂浪,如今王莽之端正冷峻,天子贪恋的,不过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新奇情趣。
王莽工于心计,不会不懂这一点。正因如此,他入宫伴驾已有数月,始终未让天子得手入港。这副宁折不弯的清白姿态,反令天子兴致难解、欲罢不能,因而天子对他无比体恤纵容,只与他嬲戏互渎,并不强求。
公孙澄越想越恨,牙根咬得酸软,渐渐浑身冰冷。
身后小阉人轻声提醒道:“公公,时候不早了,今日可要去长信宫请安?”
公孙澄如梦方醒,将手中人偶搁下,深深吸气道:“不必了。去传早膳来,君上说话间就到。”
“公公请恕奴婢多言。咱们有日子没去请安了,太后若怪罪下来,只怕……”小阉人说着,声音便发起抖来。
莫说是他,公孙澄也难免发怵。上回被太后责罚,自打了几十个耳光不说,还跪了一天一夜,两腿险些废了。昨夜未央宫殿前剑拔弩张,他却只干看着,不曾及时向太后通禀;此时若去请安,太后少不得将怒火宣泄在他身上,还不知要怎样折磨他,他委实不敢再去。
天子是他唯一的救赎,除天子外,他没有别的活路。无论天子如今宠幸谁,到底只是一时兴致、过眼云烟,公孙澄劝慰自己道,他与天子少时相知,十几年的情谊非比寻常,天子无论如何不会弃他于不顾。
他从怀中摸出那柄新鲜翠竹雕琢成的竹蜻蜓,轻轻抚摸,心中满是半酸半甜的感动。天子为做这玩意儿割破了手,为他滴的那些血,总不会有假。
“君上口谕:他去哪儿、咱们去哪儿。往后咱们只同君上一道儿,不必独自去长信宫请安。”公孙澄强作坦然。
小阉人怯怯答应一声,偷眼打量公孙澄脸上神情,面露忧虑。
那边厢,王政君梳妆停当,端坐长信宫等了许久。直到午时敲钟,仍无一人来拜。
见她红了眼眶,白贤伏低劝道:“太后别等了,请先用饭吧。夜不安寝,忧而忘食,凤体如何将养得好?”
王政君拍桌恨恨道:“他姓刘?他不是哀家身上掉下的肉?若非哀家拼死保全,他早被他刘家那些兄弟叔伯啃食得骨头都不剩!”说着便伤心落泪,泣不成声。
白贤卷帕为她蘸泪,跟着哽咽道:“太后拳拳之心,老奴看在眼里,着实感动。所谓儿大不由娘,孩子成人了,早晚有这一日。不光咱们家,平常百姓家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