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捅得邦球重,老子遭球不住了!”
极具性缩力的方言版嚎叫声伴随着砸墙的动静,从另一个房间轰过来。
何应悟实在听不下去,只能靠着一直喝水掩饰尴尬。
他转头望向谈嘉山,只见对方仍是一副显山不露水的冷静样子,就连翻动书页的动作也依旧丝毫不乱。
如果不是谈嘉山那几根修剪整齐的脚指头已经用力将床单抓出了褶子,何应悟绝对察觉不到对方那藏得极深的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何应悟的错觉,挨着墙轰过来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嚣张,半小时过去了,也不见隔壁那对喧嚣情侣有任何消停的意思。
“喊老汉儿,想不想被老汉儿弄?想要老汉儿的撒子?”
何应悟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
啪的一声,装了小半夜聋、总算是受不了了的谈嘉山合上书本,果断将手伸向床头柜的手机。
约莫一小时后,谈嘉山满意地听着来自隔壁气吞山河的“哪个龟儿子举报老子卖钩子”的骂骂咧咧,心满意足地缩进了被子里。
何应悟:“……”
修身养性的谈嘉山是睡着了,但年轻气盛的何应悟顶不住呀。
宏发饭店的老板是个实诚人,不仅食材地道,就连自家酿的酒里也塞满了补药。
红参、肉苁蓉、海狗肾、鹿鞭……
何应悟的嗓子眼浅得很,性格又直爽,老板倒多少就喝多少。
一顿饭下来,居然比捏着杯子养鱼的谈嘉山还要多喝上好几杯。
这药酒里大部分的药材都有补气血的功效,药力称得上立竿见影,叫何应悟燥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再加上今晚上这出无画面有声演出的刺激,妖火烧得何应悟的每个毛孔都在吐热气。
哪怕将手脚伸出被子歇凉,他也仍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烧烤炉上来回翻动。
清心——
聚气——
静神——
太好了,一点儿用都没有!
催眠了自己老半天,何应悟心里的那把火不仅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还越烧越烈。
在被子里蛄蛹了十几分钟,何应悟终于坐了起来。
因为担心吵到已经有点起床气的谈嘉山,何应悟干脆连拖鞋也没穿,光着脚就下了床。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洗手间,慢而安静地将门带上。
洗手间地面瓷砖的冷意顺着何应悟的脚掌往上攀,他捞水洗了把脸,总算给红成一片的面颊降了点温度。
可他低头看了看,又难免有点儿绝望。
这一两个月以来,何应悟一直与谈嘉山朝夕相处、同吃同住。
白天跑店面、晚上去谈嘉山房间里接受培训,行程安排得极满;本来就已经累到每天洗漱完后倒头就睡的程度了,何应悟那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干“手艺活”。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何应悟坐在马桶上发呆,没由头地想起了自己野生菌中毒的那回。
他本来就比谈嘉山要矮上半个头,再加上缺乏锻炼,被对方禁锢住双手以后,简直就像只被捆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谈嘉山啃上来时,牙齿的末端微微陷入皮肉的疼痛钝而酸,何应悟是真有种自己会被连皮带骨吃干净的错觉。
何应悟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医院里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索身上有没有少块肉。
然而伤口一个没有,咬痕却遍布了全身。
尤其是他的腿——
从膝窝一路叠到脚踝,那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如果只是啃几口,何应悟也懒得计较了。
但偏偏谈嘉山的嘴还闲不下来,边摸边唧唧哝哝着:“这块适合烧烤;那块肉适合炖煮;这块可以拿来红烧;那块可以拿来盐焗……”
搞得天然弯的何应悟一时竟不知道该先敬佩对方的职业素养,还是该先害臊。
他当然担心谈嘉山一口咬下来,把自己当成块零分熟的牛排给啃了。
可谈嘉山这张好看到有些瘆人的脸实在是太具迷惑性,哪怕在严重中毒的生死关头,何应悟也被这张脸晃得目眩魂摇,完全忘了反抗。
野生菌中毒的症状之一,便是引发剧烈的腹痛与肌肉疼痛,而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头的谈嘉山一看就是个受不得苦的大少爷。
受了痛以后,颧骨的红晕和鼻背上细密的汗珠便会不听话地往外冒,衬得谈嘉山那茫然的表情更为脆弱。
也不知道谈嘉山在幻觉中看见了什么,对方居然还管自己叫起了“妈妈”。
平常的极富攻击性的五官蓦地柔和了下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懵然的孩子气,也难怪能激起比谈嘉山还要小上六岁的何应悟的保护欲。
或许不止是保护欲。
还有谈嘉山紧得令人窒息的怀抱、淡到忍不住让人仔细嗅闻的味道、那双被水光笼罩的可怜见的眼睛、那只温度略高的手掌……
不不不。
何应悟猛地清醒过来,用手背搓了搓烫得吓人的脸,赶紧把对谈嘉山的荒唐念头压下去。
把同事当做幻想对象的话,未免也太下流了。
可念头和睡意一样,从来都不受自己控制。
就像突然有个人蹦出来,严肃而毫无预兆地警告一句:“千万不要去想漂浮在游泳池里的那只粉色骆驼。”
那么,这只粉色的骆驼接下来多半会出现在大部分听者的脑袋里,在思维的泳池里以狗刨式玩上至少五分钟。
越是警告自己,幻想反而越放纵。
何应悟几乎要羞愧致死。
啪嗒。
一滴汗水沿着弓起的脚背,缓缓流至何应悟立在瓷砖上的脚尖,没来由地晃了会儿,这才落到地面上。
何应悟死命咬着口中的T恤下摆,抖了至少两分钟,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在短暂的耳鸣声过后,何应悟长长呼吸一口,挺直的背终于松懈下来,他双眼失焦地凝视着前方的镜面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