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有些乱七八糟。先是诸余和伶伦在山中下棋,结果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只黄狗,撞翻了棋盘。二人骂骂咧咧去追,却被文昌挡住去路,说二人触犯了天条,要抓他们去坠仙牢,羁押候审。
文昌将二人扭送至玉京,坐在天君殿的却是沉冥,正臭脸端着茶,指挥青梧跑来跑去扫地,宸衷跪在一旁剥玉米。青梧见到来人,手中的扫把忽然变成了长剑,直指伶伦,吓得伶伦抱住沉冥大喊:“小扶扶救命!!”
“小扶扶!”
“疏儿。”
“小疏?”
“小疏,醒醒。”
……
扶疏倏然惊醒。
梦里仿佛有一万个人在喊他,然而此刻睁眼,四下无人,只剩寂静。
他茫然片刻,挣扎着撑起身,后背还在隐隐作痛。腰间被褥绵软,身下是竹榻,榻的里侧开了扇窗,凉风微拂。
他睡了多久?
扶疏探头朝窗外看,下方白云悠悠。人间变成一幅小小的画卷,橘绿交错,望着秋意正浓。
“醒了?”
后方传来人声。
扶疏回过头,见沉冥端着一个木盘过来,放在榻边的矮桌上。盘中有纱布,装了清水的小铜盆,和满满一罐金翎仙。
扶疏问:“这里是绝喧殿?”
“嗯。”沉冥惜字如金,“那就自己脱衣服。趴着。”
“……”
情绪明显不对。
扶疏睡了许久,此刻见到沉冥恍如隔世,原本有许多话想说。但见沉冥这副态度,欲言又止,只得默默脱了上衣,老实趴在榻上。
沉冥净了手,卷起袖袍给他换药,一言不发。
后背一凉,扶疏本能缩了缩肩。沉冥也只是停下动作,等了片刻,又继续给他上药,连“痛不痛”都没问一句。
“哥哥,”扶疏终于憋不住了,“文昌呢?”
“关在坠仙牢,羁押候审。”
十分简洁。
“……哦。”扶疏想了想,又问,“那棣华呢,他飞升成功了吗?”
“嗯。”沉冥放下药罐,将纱布拆开,“魂火伤了他的本源。乐神来看你时,顺便把他带去了旷弦殿,每日吹奏清魂曲,帮他恢复。”
扶疏放下心来,接着问:“怀图捉住了吗?”
“他见到我来就消失了。我当时,没空追他。”
“那礼云也安全送回家了?”
“嗯。”沉冥换好药,端着木盘起身,“都处理好了。”
扶疏重新将衣服穿上,小心觑着沉冥的脸色,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都处理好了的样子。
沉冥等他穿好衣服,唤来侍卫将木盘取走,然后回身盯着他。
“怎……怎么了?”扶疏被盯得心虚。
“你问了所有人,为什么不问问我?”
“?”
扶疏忙将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没见着伤口,奇怪:“你怎么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兵器,就敢用身体去挡。”沉冥逼近两步,拦在他身前,“你当时完全没想过我的感受,对么?”
扶疏愣住:“什……什么兵器?”
“那是上古神兵森戎刀。”沉冥话音急促,“它的上一任主人,是上古洪荒大战时胜方的得力副将,刀下怨魂无数,杀意之浓烈堪比实体。若非当时使刀的是文昌,你现在还有命坐在这跟我说话?!”
“我……”
扶疏没想到沉冥会这么生气,半晌不知怎么答。
沉冥说完这一串也停了下来,一副天荒地老都不再开口的架势,屋内气氛一时僵持。
安静许久后。
“哥哥,”扶疏小声开口,“对不起。”
沉冥微怔,突然更恼怒了:“我不是要听你跟我道歉。”
扶疏仰头看他,心里莫名有些慌。两人认识这么久,沉冥还是头一回这么大声和他说话。
“哥哥……”
扶疏不知怎么办才好,小心翼翼去拽他衣角。沉冥缓了好一会,才肯在他旁边坐下,脸色还是很不妙。
扶疏试探着道:“我方才梦见你了。”
没反应。
“我梦见你在叫我。我本来想多睡一会的,听见你叫我,怕你着急,就匆忙醒了。”
沉冥看了他片刻,道:“哄我。”
“真的。”扶疏拉起他一根手指,轻晃了晃,“我知道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沉冥目光落在二人手上。
许久,他低声叹了口气,倾身将人拢进怀里。
“小疏,别再吓我了。今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要以身犯险,好么?”声音压抑着后怕,尾音轻颤。
扶疏应了一声,乖乖坐着,没有将人推开。
沉冥又抱得更紧了些。
“哥哥,”扶疏抬手握住他的肩,轻笑,“我要喘不上气了。”
说完这句,扶疏忽然想到在幻境中发生的事。再看两人现在的姿势,当下耳根发烫,更喘不上气了。
沉冥放开人,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扶疏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