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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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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道:“曲泉石失踪几年了吧,先生怀疑他被海客所绑,囚禁在明州?明州竟有海客的窝点?”

白如依道:“不敢不敢,在下来到明州后,见得一片清明气象,有大帅镇守在此,海客寇匪岂敢聚拢作祟?”

程柏微微一笑:“先生这话忒场面了。譬如打扫屋舍,拖擦再勤,缝隙中仍不免余垢。偌大州城,什么样式的人物没有?有怀疑只管说出。”

白如依道:“在下想到明州,也因为明州产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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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兴于越,古时越窑乃天下魁首。

越地的土质特殊,所出瓷器天然青碧,润若凝脂,质胜美玉。

更有秘色瓷,仿若月染春水,夺得千峰翠色。

“明州境内有数处瓷厂,所产甚精。而且明州商业繁盛,贸易天下。商铺港口汇聚各地瓷器。”

不管是一件千金的珍品,还是论斤称按筐卖的小土窑,世人想得到的,没见识过的,都能在明州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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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都尉恍然:“先生觉得,那群海客绑了曲泉石,把他带到明州,关在某个窑里,这边烧着瓷,那里出着货,就算他烧的瓷是九江味儿的,在明州也不稀罕。毫不惹眼,大隐于市!”

天下制瓷的地方多,但像明州这样方便出货的大城,真没几处。

“难怪朝廷命我们多留意,太英明了!”

柳知委婉道:“颇多名士喜爱曲泉石之瓷,赏鉴泉瓷已成一门学问。自曲泉石失踪以来,凡有泉瓷买卖,或形似泉瓷的瓷器现于市面,必引关注。可否先访一访明州是否有喜爱泉瓷之人,询问一二?”

白如依按一按额角:“以泉石公子崇拜者之痴狂,得知线索,定引轰动。在下前日粗粗打听了一下,没听说明州近年有特别的动静。”

史都尉道:“商人爱囤货,会不会先让他烧着,搁库房里,或运到别的地方,慢慢消化?”

柳知赞同:“风闻外邦如东瀛、高丽等地,亦有喜好泉瓷者。从明州运去,十分便利。”

白如依也点一点头:“需得再到市面上细访一番。另,在下想,如果曲泉石是自行遁隐,或会来明州看一看。”

在明州,能见识地道的越窑和世间名瓷,更可知天下商客对瓷器的择选。

“昔年我与曲泉石会面时,他曾说,他很少离开九江,一直在制瓷。颇想某日暂时放下生意,游历四海。或可得机缘,将技艺提升一二。我那时道,世兄之名,已冠当世,仍如此勤奋,诚可佩也。”

曲泉石大笑摇头:「愧煞捧杀,兄怎也说此般言辞?我不过一匠人尔,更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哈哈,世间广阔,天地茫茫,吾辈微尘芥子,能有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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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都尉道:“咦,都说这位公子狂诞不羁,连那堆追捧他的人也癫癫的很霸气,这样一看传言也并非属实嘛。”

白如依瞅着他,眨了一下眼。

程柏凝视白如依:“先生不厚道啊,我们这般的交情,小史更与你同进同出这么多天。你却不将全部猜测说出,先绕着套话。”

白如依拱手:“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想,曲泉石虽名动天下,承制御瓷,身份仍是匠人,他失踪了,朝廷知会明州州衙这样的地方衙门留意便罢。竟惊动大帅,有些不寻常。”

程柏品了一口茶,未接话。

又是柳知厚道地道:“海客多是商人,若绑了曲泉石,必为图利,囤货或运至海外获取利润,略久远曲折。下手绑人,行径类于匪寇。”

白如依接过柳知递来的话梯,没趁势下坡,而是大胆地往上一蹿。

“在下一介草莽书生,不太懂衙门的事。缉拿海寇,归明州府军管,还是督帅府衙,或东海守军?”

程柏一挑嘴角:“白先生真想知道的,是督帅府衙某个有栏杆有照看的地方,白给的饭的滋味罢。”

白如依弯起眼拱手:“大帅恕罪,所以在下不敢多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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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又温声道:“若曲泉石被海客所绑,海客又实为海寇,其本以打劫商船为业,竟有心学习烧制瓷器,更特意请教顶级的匠师以制出美器,手段虽带匪气,却有回归正途,踏实生计之心,或可教化。”

程柏将手中茶盏搁在几上:“是啊,操其本业,一抢一船金银珠宝,来钱多快。权当曲泉石一件瓷器卖上百两银子吧,一船财宝,得烧多少窑?这些海寇,是够向善的。”

史都尉想接腔,又摸摸鼻子把话咽下。

屋中气氛一时凝结,白如依拱拱手,打破沉默:“在下今日已十分大胆,索性更大胆些,说说别的猜测——传说曲泉石的外公,是大名鼎鼎的湖上老人……”

柳知道:“据我所知,并无官府文书证明曲泉石与湖渚阳氏有关联。按照户册记录,曲泉石就是九江人士。”

白如依道:“对。但世人皆如此传,很多人当做事实。湖上老人与阳氏之事,在下无知,不敢多说,只因曲泉石失踪,大胆又想到一个传言,不知可否斗胆一提?”

程柏颔首示意。

白如依遂道:“传闻,多年前,任庆将军剿灭海寇,得湖上老人协助。海寇将劫掠的宝物秘藏在某处,海寇头目命人把藏宝地点暗绘在一幅画中。”

画师完成图卷后立刻被海寇头目灭口,世间只有海寇头目知道藏宝图的秘密。

“此头目在与官军交战时身亡,他的手下仅知道藏宝图混在一堆书画中,但不晓得是哪幅。任将军取走所有画卷,请湖上老人辨认。这时任将军遭人诬陷,湖上老人也受牵连。存放画卷的秘库在任将军被拘下狱时突然失火,书画俱化烟尘。到此,传言又分为两种,其一说,藏宝图从此失传;另一说则是湖上老人已辨出藏宝图,他老人家才华绝代,更有过目不忘之能,将那幅画记在心里。”

贪图宝藏者百般拷打湖上老人,湖上老人坚持不肯画出藏宝图,不幸离世。

“而世间除了湖上老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藏宝图。即是他的女儿,曲泉石的姑母,阳家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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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二小姐怎么知道藏宝图,不同的传说亦有不同的演绎——

有的曰湖上老人之前临摹过一幅,被抓走前用暗语告知了二女儿;

亦有说湖上老人在狱中将藏宝图传给了来探监的二小姐;

更有的故事云湖上老人辨认藏宝图时二小姐在旁协助,藏宝图其实是二小姐看出来的,她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将宝图记在心里……

“再有传闻,阳家二小姐把曲泉石打扮成姑娘,藏在青楼,待到沉冤昭雪时,又将藏宝图传给了曲泉石……”

程柏和柳知沉默。

史都尉摇头:“着实扯得很。阳家二小姐和曲泉石,手握藏宝图,若高风亮节,就献给朝廷;想自己发财,便去寻宝。一直憋在手里是哪门子道理?”

白如依道:“要扯呢,也能勉强扯圆。毕竟阳家受过冤屈,害怕说藏宝图又坐实某些罪名,不敢拿出。二小姐和曲泉石皆非贪婪之辈,也不要那宝藏。一直留着藏宝图,想等个合适的时机,给此物找个合适的归宿……”

程柏微微眯眼:“白先生的分析很令人信服。我都想曲泉石是不是把藏宝图给你了。”

白如依忙拱手:“大帅千万别开这种玩笑,寻宝的当真了我招架不住!”

程柏道:“若寻宝的听见这一句话便要找白先生麻烦,他们为什么多年来待曲泉石和郎家如此温和?”

史都尉抱拳:“大帅英明!卑职也纳闷。阳家二小姐一位弱女子,曲泉石跟着她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吧,去郎家的时候也不大,郎家做瓷器生意,应该蛮斯文,想也比不过匪寇悍勇,海寇为什么等这么多年才动手?”

柳知肃然道:“阳家二小姐在冤案昭雪后不久便离世了,官府的文书中写的是病逝。”

白如依接话:“传闻说是心愿已了自尽。”

史都尉皱皱眉:“冒昧问一句,真的?”

柳知和白如依沉默。

程柏道:“当年冤案震惊朝野,阳姑娘骤然离世官府必认真核查。此事过去多年,谣言无凭,官府有据,先以官府结论为主吧。”

史都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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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和柳桐倚听到这里,神色肃穆,亦未多言。

他们知道,桂淳把这些原原本本告知,当真坦诚交心,也是极其信任他二人的人品。

之前听谢夫人说起阳家二小姐的往事时,张屏就觉得阳家二小姐离世一事需查证。

在谢夫人的讲述中,阳二小姐是一位坚韧的女子,她会轻易自行放弃生命么?

而沉冤昭雪后,立刻病逝,着实太巧。

藏宝图……

冯大人的教诲又浮现在张屏心中。

「证据不足时,休要多臆测。」

张屏收回思绪,桂淳正讲到——

“白先生对大帅府君和都座说,若拿这件事来编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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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会这么编。”

白如依慢条斯理吐着字。

“贪图宝物的匪寇找到了阳二小姐,二小姐给了他们什么,保住了曲泉石的平安……”

史都尉猜道:“给了藏宝图?依二小姐的人品,不会如此吧。莫非给了一张假图,骗他们离开?”

程柏淡淡道:“海寇反应很慢哪,二十年后才发现是假的。难怪要改行烧瓷器。”

史都尉再猜:“会不会他们早发现是假图,二小姐才遭不幸。但曲泉石已被郎家带回九江了……啊……这又对上大帅的英明剖析,为啥他们不去郎家。”

程柏呵了一声:“所以,藏宝图之说,破绽百出,难以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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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再将话风一转:“在下不敢多隐瞒,曲泉石此人及一些事,甚令我好奇,我留意过关于他的种种传言。曲泉石失踪后,我心存疑惑,趁着又有一次去九江之机,与郎家的人聊了几句。”

当年的程柏柳知史都尉和桂淳,此时的张屏柳桐倚,都不相信白如依的说辞。

他肯定是为了曲泉石失踪一案特意去九江的。

众人静静聆听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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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一番,在下竟得知,郎家一直声称,郎家已逝的前家主郎今当年从江南带回的是一个女孩。而且这个女孩既不姓阳也不姓曲,是郎家老太爷一位旧友的遗孤,姓宁。郎家老太爷命郎今娶宁姑娘为妻,因带回来的时候年纪小,想等及笄后再拜堂,岂料宁姑娘不幸十三岁时病逝。郎家因此惹来议论,郎今在宁姑娘灵前立誓,绝不再娶,才压下非议。”

郎今真的一世未娶妻,也没留下后人,过世后他的弟弟郎二爷成了家主。

白如依缓缓道:“在下去墓地看过,确实有宁氏之墓。”

宁氏的墓在郎家墓地的边角。郎家人说,宁姑娘过世时,老太爷和太夫人还在,郎今当时是长孙少爷,上有两辈人,提前定墓地不合适,即找了一处风水宝地先安葬了宁姑娘。郎今病逝时,宁姑娘已经过世多年,不想惊扰她,便未把她迁与郎今合葬。墓碑上刻字表明她是郎今的夫人。郎家人祭扫也遵照规制,未有薄待。

史都尉已从前日查案的经历中领悟到推测要大胆,再猜道:“该不会,宁氏的坟是伪造的,郎家人把曲泉石埋进去了吧!”

白如依道:“墓不像近年被开过。不过,在下对陵墓研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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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问:“郎家人怎么说曲泉石?”

白如依道:“如方才府君所言,郎家人咬定曲泉石是九江人士,没爹没娘,街边讨饭的小叫花子,常到各家门口转悠。”

这样的孩子在九江这般的大城里挺多的,游荡于街头,聚集到商铺和善心的富户家门前,捡点破烂,讨几口吃食,看看能不能接点跑腿传信搬运东西的小零活。

曲泉石长得很标致,又会装可怜,很机灵,心善的郎今被蒙了眼,把他捡回家。

一手带大郎今和郎二爷的老奶妈对白如依道,郎今本想留曲泉石在身边使唤,但,这孩子鬼心眼多足啊,他说想去窑厂做活,凭本事吃饭。

「大爷夸他踏实上进,啧,他算计得精着呢,跟在大爷身边一辈子,顶多混个内宅管事,哪有后来的风光?」

史都尉再困惑想发问,白如依先一步说出。

“我又请教,如此,为什么曲泉石会姓曲呢?”

为什么用湖上老人大女婿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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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到的几个郎家人回答不一。

有的说,不晓得,他本来就姓曲?

也有的说,随口瞎起的吧。

更有的说,这孩子小名叫蛐蛐,很会抓蛐蛐,当小叫花子的时候总抓蛐蛐卖给有钱的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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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道:“总之,全往凑巧上解释。”

白如依一笑拱手:“大帅英明。”

柳知道:“我未在湖上老人在世时期的档册或书卷中找到湖上老人与郎家相识的记录。郎家人如何说郎家先人与湖上老人的交情?”

白如依道:“在下问询时,郎家人说得很含糊,曰老太爷认识可能阳家人,但老人家已仙逝多年,他们对这些事不清楚。好多事是别人乱传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传成了这样。”

史都尉呵呵道:“这些解释,真不晓得他们算把自家摘干净了,还是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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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曲泉石的生平及失踪的原因,白如依问到的郎家人全都非常肯定地说曲泉石是自己无影无踪了。他们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郎家和郎二爷绝对没有亏待曲泉石,对他特别好。曲泉石可能是和郎今感情太深了,郎今过世他悲伤过度远离红尘,跟古时候那个知音死了就砸琴的伯牙一样。先生懂的吧。千万别信谣言,全是别有用心的人编瞎话,想看郎家倒霉呗,想败坏郎家名声抢生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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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邻居则说法不一。

郎家一直亏待曲泉石。

姓曲的名声太大了,盖过郎家所有人,这就是功高盖主么,岂有好下场?

郎家人可不是吃素的。姓曲的这么大名气,一个大活人丢了,衙门都找不到,谁敢乱说呢?

这里头的事太复杂了,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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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特别新鲜的,在下不多赘述。但这么询问一圈后,我发现,很多人,尤其郎家人,把很多事推为谣传所致。全是别人乱说,传闻不可信。我不禁想,关于曲泉石的传说这般多,流传如此广,可称天下皆知。那么,这些故事,究竟源自何处,如何成就的呢?”

史都尉猜测:“阳家的冤案挺多人知道。郎家突然冒出一个姓曲的孩子。阳家制陶,郎家烧瓷,行业相似,于是开始编了……”

白如依抚掌:“都座正点中关键——没错,开始编了。这是开头。传闻是众人口口相传的故事,流传的人或也是编著者之一,这些故事和写文章一样,有的是被人一次创作出整个脉络,逐渐在流传中丰满;也有的先出一个开篇,经传播后由众人添补承续下文,再流转再多,逐渐圆合。”

那么,曲泉石的故事,属于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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