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寅言刚进玄关,就看见了个衣着单薄的人影。
眼前的女孩肩膀裸露在外,一片莹白,身上沾着水珠。
顾寅言想起了晨跑时,在小区里遇见的那一片白粉相间的波斯菊,盛放的花头在花丛中鼎立。
柔软的花瓣,纤细的茎根,美丽而又脆弱。
他背过身去,关上门。
梁亦芝满脸错愕,羞得连锁骨、脖颈直至耳后的一整片全红了。
她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顾寅言说:“你说没有热水,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那你也不用……才过了两分钟就来吧?”
梁亦芝瘪着嘴。她知道这件事不是顾寅言的错,但吃亏的是她,嘴上总还是不饶人。
顾寅言问:“那我走了?”
“哎——”梁亦芝又叫住他,姿态忸怩,“我洗好了……就我房间那个浴室,你过去看看吧。”
说完,又踩着脚上那两只粉色的小兔子,一手拎着胸前的浴巾,蹬蹬蹬跑走了。
顾寅言等声音消失后,才转回头。
经过刚刚梁亦芝站着的地方时,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顾寅言弯腰拾起,是梁亦芝的一根发圈。他将那红色缎面的发圈顺势套到了手腕上,慢悠悠地往梁亦芝的房间而去。
推开浴室门。
闷在里面的一阵潮热空气扑面而来,从他鼻腔灌进去。镜子上、玻璃移门上,全都氤氲着刚才这里的人留下的印记。
朦胧的、湿润的、抓不住的。
密闭的空间上方,残留着飘散不去的味道,甜甜的水蒸汽,还有沐浴露的花香味。
顾寅言微仰起脖子。
-
梁亦芝在浴室里重新简单冲了下,擦干身体出来。虽说热水打过让身体回温了些,可她毕竟已经着凉了,还经过了那么一番折腾,头脑愈发眩晕。
思来想去,刚刚误给顾寅言开了门,大概也是生病惹的祸。
穿好睡衣出来,顾寅言正在她的房间门口跟人打电话。
梁亦芝上前问:“怎么了?”
顾寅言挂了才道:“刚刚检查了下,浴室里面的混水阀坏了,冷热水串水,明天上午会有人来修。”
梁亦芝点点头。
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她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顾寅言凝视着她开口:
“你的脸怎么了?”
“什么?”
“你的脸,很红。”
他说着,把手背贴到了梁亦芝的脸颊上:“还很热。”
顾寅言的手很干燥,贴到脸颊上的时候冰冰凉凉,像大旱中滴入荒漠的一滴水,转瞬即逝。
她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状态,耳边的一咎不小心碰到了顾寅言的指尖。手上湿滑,他两指轻轻一搓:
“去把头发吹干。”
他转身要离开。下一秒,手腕又被人抓住。
梁亦芝追问道:“你要走了吗?”
温软的手同刚刚那根发圈一样,缠在他手腕上,脉搏连接着心脏,潜伏于雪白的皮肉下,规律地跳动。
顾寅言并未甩开,耐心解释:“我去给你买药。”
梁亦芝不喜欢落单。每次独处或者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想找人陪着。这种情况在她长大成人、独居之后好了很多。
可现在因为生病,心里那种孤单寂寞的苦楚又被无限放大。
听了顾寅言的话,她这才应一声:“好吧。”
顾寅言回来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他把买来的退烧药和感冒药给梁亦芝冲好,拿着水壶上了二楼,敲了敲她的房门。
梁亦芝声音沙哑,没什么力气:“直接进来吧。”
顾寅言把药和水端到床头:“起来喝一点。”
梁亦芝支起身,把另一个枕头垫在自己身后倚靠着,就着温水服下。
顾寅言在一旁,扫了一眼整间房间。
跟他十几岁时来过的没什么两样。
梁亦芝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房间里的布局收纳算得上是绝对的极繁主义,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
哪怕在他看来是垃圾的东西,她也能保存的很好。
顾寅言就不太擅长这个。
对顾寅言来说,要想把一样物件长久、完好地保存住,只能把它藏起来,留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样才最安全。
他安静地立在一边。
“你在看什么?”梁亦芝手里拿着杯子望着他。
顾寅言敛下目光:“没什么。”
“是那个吧?”梁亦芝嗓子还哑着,吞咽的肿痛让她放下了水杯,想缓一缓。
“你还记得吗?那个是你第一天来我们家上课的时候送给我的。”
顾寅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靠墙的玻璃柜上,摆放着一只空灵鼓。虽然很久没拿出来使用过,但表面仍旧光洁干净,像崭新的一样。
第一次来梁家见梁佑德时,出于礼貌,他给梁家每个人都带了一份见面礼。
来之前他去逛乐器店,看见了这只空灵鼓。店家向他介绍,说空灵鼓上手简单,作为音疗乐器之一,音色玲珑纯净,听来有让人心平气和的奇效。
他记得梁家的小女儿也是学音乐的,想着这空灵鼓拿来送女孩子或许不错,闲时拿来敲一敲也能平添趣味,便拿下了。
梁亦芝帮他回忆:“咳咳……当时你还在门外,犹豫了半天不敢进来……”
“不是不敢,是不想打扰你练琴。”顾寅言纠正,“而且你还把我当成送快递的了。”
那是一个火烧斜阳的傍晚。
顾寅言第一次来到梁家,遵从父亲的命令,把礼物亲手拿上去送给梁亦芝。
沿着阶梯上楼,来到二楼的琴房门口。
门未关严,从里面泄出柔滑深沉的大提琴声。
女孩坐在窗前,窗外的光线染红了她的裙子,和夹在她两腿之间,那把被夕阳烧至近乎火红色的大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