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一个对她来说毫不起眼的影子。
她看到林起阳一脸平静地走过来,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完全一样的脸,一时间感觉自己是空白的。
“......对。妈妈遗嘱上写了,你要看看吗?”父亲去世一年后,母亲也去世了。此时的她沉浸在失去亲人、得到一个在全镇人目光下万众瞩目的房子的复杂情绪之下,声音很低。
“妈妈对你真好。”林起阳站定在她面前,声音淡淡的,“那以后那边的就是你的了。二楼那边的房间没受什么影响,你继续租出去也能拿租金。”
这个房子是她们家一路管着传下来的,此时真正传到了她们这一辈——她发现,知晓的感觉,和掌管的感觉相比,几乎不值得一提。
“妈妈把城里那套留给你了。”她生硬道。
林起阳耸耸肩,说道:“哦。”
说着,林起阳越过她往后走去:“我进去看看,晚点我们再商量葬礼的事——回见。”
她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母亲的葬礼办的很庄重。
甚至因为“椅子房”的缘故,几乎镇上每个还信仰着日月、觉得自己有朝一日有可能用上“椅子房”的家庭都来了人。
在这场葬礼上,她几乎成为了超越死者的瞩目者。
林起阳作为长女倒是无所谓,只是尽自己所能地操持着葬礼,从善如流地把迎接宾客的活留给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一切都在变化。
作为并不出色的妹妹,是不引人注意的那个“平平凡凡”的孩子。
而姐姐比她更能争——姐姐拥有比她更高的学历,更好的工作,更多的薪水,甚至是更正面的评价。
所有人都以为,母亲会把“椅子房”继承给林起阳。林起阳明显要比她有掌控力得多。
但是母亲更看重她的安稳、平凡,没有野心。母亲觉得林起阳会因为野心,用上“椅子房”害人;而她不会。
她甚至有时候会恨她的母亲,恨她为什么把自己养成了这样平凡的模样,又要给她不能卸掉的责任。
她从小被家里娇惯着长大,虽然她和姐姐出生的时间只相差了短短几分钟,她却因为更黏人,成为了莫名更被偏爱的孩子。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几乎都在她面前。
直到她走到了更大的地方,那些人不再顺从她的意愿。
所以,那个房子带给她的只有压力。
因为她接手了房子之后,她才发现,已经没有人站在她的身前了。
她得要学会和她的母亲一样,独立处理小镇里那些灰暗、血腥、沉默的一切——
——以及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在帮助别人抛尸、收到微薄的酬金、看到她们的日子真的变得风生水起之后,不要跟着她们一同沉沦。
为了顺利把只有一两年才会出现一具的尸体从二楼抛下去,她甚至决定放弃把二楼租给其她的人。
但是小镇的人可不会想这么多。
她们眼里的她,是懦弱的、比不上母亲成熟的;是无能的、比不上姐姐成功的。在她们、甚至在林起阳眼里——她是那个既得利益还不知足的人。
她心里很别扭,她恨林起阳。
明明她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深究到了基因里,她们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为什么林起阳可以不要背上这些东西,为什么她背上了这些,还要被别人以为是占了恩惠?为什么林起阳即使没有继承“椅子房”,也能过的这么好;而自己却活的战战兢兢、平平凡凡,只能维持生活而已。
妈妈难道没有爱林起阳吗?
真正受委屈的、真正不被偏爱的,明明是她自己。
即使是她后来使用了这个“椅子房”。
她也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得到的补偿。
她依然是那个被迫背负着苦痛、得不到成功人生、甚至得不到平凡生活的人。
但是一切就快要不一样了!
她给“椅子房”招了第一个租客——她招的这个租客是个外地人,只身一人。她连那人的背景都问好了:是个孤儿,没什么文化,只身一人来这个小镇上打工。这个房子虽然地段偏了点,但胜在便宜、整齐,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那男人还沉浸在自己租到了一个好房子的喜悦里。而她早已把能反射出倒影的东西都蒙了起来,随后带着他进了椅子房。
那男的进门看了半天,欣喜道:“这房子真是好房子,除了旧了有点味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哈?我看这边附近都住满了,这边邻居人都好啊?”
她站在他的身后,手放在口袋里,攥着一串钥匙:“当然。这边的邻居人都很好。你有事的话,找她们、或者找我也是一样的。”
那男的面上的满意与幸福几乎要掩盖不住了。这是他此生能住的最好的房子。
因为他的人生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