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没来,你莫不是准备在地板上躺一天。直到容枝桃迟迟未见你辞行,赶来看望,才能发现你?”
他来越州城,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让他不惜采取极端手段达到目的。
苏时悦又好气又好笑,险些仗着闻归鹤未醒,在他脸上戳几下。
少年安静地睡着,对她的絮叨没有任何回应。
“算啦。”苏时悦叹息。
她对着个昏迷的病人说什么,想说的话,等他醒来再告诉他好了。
厢房陷入安静,大开的门扉后,深红色的光芒如水淌入,穿透屋中半透明的魂体。
时间前移,苏时悦接近门扉时,闻归鹤正在摆弄那瓶见血封喉的剧毒。
随手把解药炼化成符,丢进角落。
听到敲门声,闻归鹤拧开瓶盖,仰头,将无色无味的液体尽数倒入口中。
他想看看苏时悦的反应,也想看看,如果承伤一方服毒濒死,另一方会如何。
可惜,哪怕他命悬一线,她依然安然无恙,半点儿事都没有。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值得失落。
之后的事,却超出闻归鹤的预期。
她能猜出他的想法。
而他并未因被揣测而生气。
甚至,有些开心。
似是因阳光太过刺眼,少年垂眸,回转视线,俯视沉睡的自己。
许久,一声叹息,于夜幕中离开容府,朝目的地飞去。
新月无光,唯有深秋疾风吹动枯柳。
越州城依山而建,城墙以西,群山连绵。山谷中,一道银色结界若隐若现。其内瘴气弥漫,黑影幢幢。
月上中天时,半透明的魂体驻足在结界前,静静等待。
直至银白几不可查地闪烁,他身形一晃,飘然入内。灵力运转,驱散扑上的邪物,大步流星,长驱直入。
城内容府,由于二当家牵扯进大案,禁地钥匙正在易主,灵力更迭,是神不知鬼不觉出入的最佳时机。
魂体如入无人之境,熟门熟路来到山谷最深处。
闻归鹤拨开迷雾,看着眼前黯淡无光的景象,面上神情微变。
他用灵力凝出寻物符文,当空一抛,金色光点环绕山谷一周,又回到他的手中。
闻归鹤挑了挑眉,面露讶异。
“几处地点均已搜查,确认天都神印遗失。”
他随手写下几笔,灵力凝做信件,往西北方向送,蓦地转变主意。又当空合掌,一连捏了好几个手诀,一枚小印出现在手中。
金印直线锋利,纹路精致。印壁画了颗鸽子蛋大小的圆珠,仿佛一颗耀眼的钻石。
闻归鹤将其放置到它应在的位置,指尖一摆,一颗火星悄无声息落地。
静谧的夜色,寒风徐徐飘过。忽有一物恍若流星坠地,“砰”地砸在深山中。
西天被火光应得通红,惊起全城人从睡梦中醒来,奔逃呼喊将消息通知容府。容氏听说禁地出事,赶忙去救援,一时间全府上下点灯,光芒亮如白昼。
唯一依旧昏暗的,是第四进的厢房。
铜炉在角落中安静地煮着,苦香四溢。以往活力四射女孩儿卷起袖管,心事重重地坐在窗边书桌旁,抬头看银色的月亮。
忽然,她似有所觉,往榻上看去。
沉睡的少年恢复意识,手指动了动。
长睫微颤,往肺腑中吸了口气。紧接着,便是无止境的咳嗽,吓了苏时悦一跳。
他呼吸混乱,努力想起身,却没有力气撑起身子。只能扣住榻边,绷紧背脊,竭力侧卧。
苏时悦慌忙奔过去,扶他起身。闻归鹤勉强坐直身子,仰脸,胸脯急促上下起伏几下,总算喘匀了气。
肩上一沉,暖意涌上,有人为他披了件衣服。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时悦道:“西山禁林无端起了大火,那儿好像存有容家重要的法器,大半个家族都冲去救援,希望不会有事。”
她取了几个软枕,垫到他身后,扶他靠着。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闻归鹤一下子认出说话之人。
他抬起眼睫:“我睡了多久……”
苏时悦:“两个时辰。”
苏时悦点亮一豆烛光,火光点点,柔和她的轮廓。烛光昏黄,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清晰地看见她眼底一宿未眠的疲惫。
闻归鹤轻声道:“多谢。”
“可苏姑娘不该在这儿。州城不比边疆外的大荒,须得遵循传统礼制。姑娘夜不归宿,反而留在我这儿,是会被说闲话的。”
“我管不着。”苏时悦坐在床边小凳上,“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的五官绷得紧紧的,眉头更是弹跳得跟跳舞似的。
“我记着。”闻归鹤颔首。
“苏姑娘说,要与我分享在州府内的遭遇。”
他像是忘记中间发生的一切,把话题引回苏时悦寻他的那个下午。
“不是这件事!”苏时悦忍无可忍,面上飞起薄怒,像点燃了的炮仗一样,“嘭”地炸开。
她一拳头砸在扶手上:“鹤公子,您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怎么确定我会来找你?要是没有解毒丹该怎么办?死在这儿吗?”
她不行,恨不得抓住他的领子狂摇。碍于闻归鹤是病人,只能朝死木头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