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傩怀中安静地待了一会,浮舟就被他不怎么用力地推开了。
他动作像拨弄偶然沾身的柳絮那样,但柳絮就只有跌落地面的份。
浮舟不知所措地僵持在地上,一动未动,也不呼唤宿傩,问他为何突然这样。
“听不懂人话,也就不需要耳朵了吧。”上方传来的声音冷漠、不虞,听声音,宿傩似乎正慢慢往这里走来,他的意念即是斧刃屠刀。
浮舟心知掉脑袋的风险与秒俱增,面上就只是恭敬地拜退,膝行着摸索,离开的时候还有盲人面对不熟悉环境的狼狈。
出房间后,她还想关上宿傩的房门,被里梅叫住:“我来吧。”
浮舟再拜:“多谢大人,另外,可否劳烦指引我的房间--”
内里传出命令:“里梅,不许和她说话。”
然后,廊檐下果真就和无人时一样安静了,只有木格门缓缓被拉动的声响。
浮舟只得摸着墙角,站起身,指尖滑着墙,一步一步找回居室。
回去后,出了一身冷汗,还要面对荻花的哀怨。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衣服皱巴巴的?”她质问道。
浮舟说的简单:“宿傩大人房里。”
“我当然知道--你,你和大人做了什么?!”荻花语气急吼吼的,幸好却也知道,隔壁不是脾气好的人,故而声音很低。为不惊扰宿傩。
不过这也是徒劳,他什么都听得见。浮舟没思考太久,直接说:“仰慕大人,对大人做了不轨之事,被赶出来了。”
于是荻花就有些得意了:“我听见大人生你气了,让里梅不许跟你说话。”
她失笑,对荻花讲话不费脑筋,轻松:“听见了你还问啊。”
“就是要挫挫你的锐气,谁让你想着攀高枝,你可不要想着一朝攀附贵人这种好事。”
某人似乎忘记自己跳了一夜的舞,腿都站不直了。浮舟摇了摇头,也懒得在这种全是风的环境里说话。
收拾了一番,又把头发理顺,浮舟听见旁边人问:“你怎么不反驳我?”
“……”
退一步想,这种里中人茫然不知自己正在旁人全盘掌握的环境,未必也不是倾诉衷肠的好场合。
像那些哀怨愁苦的曲子,落到薄幸客人耳中,也捧热了几位深情女郎。
念及此,浮舟就提出:“你帮我整理衣服,你看得见,然后我回答你问题好不好?”
“行。”荻花也爽快,即刻就翻身起了来,“但和你说一声,我岔开腿坐了,膝盖疼。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这样!”
“我又看不见……”
“看不见又不是没长嘴。”
“哎,也是。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有的时候也爱岔开腿坐。屈着腰疼,跪着脚麻。”所以浮舟最爱坐的地方还是有高低差的廊下。
“你休想骗我,从没见你这么不规矩。真不知道你是什么妖精变的。”
浮舟摇摇头,不说话,只希望她最终能在午后的阳光下,坐在四角的板凳上,欣赏盛开的花。
“哼,你这样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荻花伸手,开始帮浮舟整理衣服,动作温温柔柔,嘴上不放过她:“大白天的,你真是不检点,这么多折痕让我怎么理顺?”
她顺势装乖:“嗯,大人应该不太喜欢我呢。”
“你知道就好。你昨晚都被那样嫌弃了……今天还眼巴巴凑上去!”
“大人身上有种奇特的味道。”浮舟突然打断她,“很香。”
“你有什么毛病,你怎么不说自己要嫁去京都?那是香料。”
“不是。”浮舟声音小小的,但坚定:“花有花的味道,人也有人的味道,是香料还是本身的气味,我自有分辨。”
“头一次听你说这个……那我是什么味道?”
浮舟:“梅花。”
“管事的呢?”
“泥巴。”
“等我回去我要告诉他。”荻花沾沾自喜地像是抓住了浮舟一个把柄,手上动作不停,又接连问了好些她们认识的人。
其中有一些浮舟实在不清楚是何许人,就问:“谁?”
然后她就用一种“早知道你目无下尘”的了然,又如数家珍介绍起来。这些人,浮舟可能无论多少次也不会记住。
话题不知不觉扯开了好远,终于,荻花像是才想起有两面宿傩这个人一样:“那你说,你从宿傩大人身上嗅到了什么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