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浮舟木木点头,“你自然比我好上许多。”
说来也可怜,对方只是爱显摆了些,渴求认同了些,争强好胜了些,还算正派,只因为她被教习老师夸的过分而甩了几次脸。并没有其他矛盾。
姑娘为人比起宿傩还是好上许多。
就算这只是一片灵魂的断面,她不是真的人,浮舟也为她感到些许惋惜。
她叫住了对方的花名:“荻花。”
“嗯?”
“万一他没那么值得你期待呢?”
“……浮舟,你不会是因为我被选上了,嫉妒我吧?”
“是啊,这种因为残缺而被独独抛下的滋味毕竟不好受。”浮舟坦率认下了,一声叹息凄凄凉凉:“荻花,我想你知道…我是羡慕你的。”
当时欲开口,才发现难开口。她索性提前开始缅怀,说起只能给逝者的好听话。把这位年轻娇气的同期乐师高兴坏了。
荻花不甚端正地就跑出去,呼喊声弱,但逃不过浮舟耳朵:“我要告诉他们浮舟对我认输了--他们问起来你不许不承认!”
浮舟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而是想到,明晚又该如何应对。又发了愁。
临到下晚,乐馆里的车队准备出发了,管事的人才带来了坏消息:“浮舟,那位大人点名要见你。”
她坐在席上还没说话,荻花先受不了了,宛如遭遇晴天霹雳:“什么,那我呢?”
“你也去,你们一起把客人侍奉好了,说出去我们也是接待过京都贵客的地方了。”管事的乐呵呵,“荻花,你擅长描眉,帮浮舟也--”
“我才不要做侍女的事情!”
直到同期姑娘怒气冲冲的步伐噔噔噔远去,浮舟才小声同管事的说:“您真不该高兴过了头。客人没说人员增减,出手又阔绰,便觉得可以塞两个头牌,赚双倍了吧。”
“……虽说荻花年轻气盛了些,但你说话真是叫人胆寒。要客气些,浮舟,别这样直白惹恼了客人。”
--那客人也太容易恼羞成怒了。
浮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幸好有点名气和女人的骄纵在身上,目前还没什么坏到影响业绩的名声。
她低头拖过琴来,指尖在弦上弹拨了几下,不答话。
“有些话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呀。”管事的看她一副不合作的倔脾气,唉声叹气,“女人,还是要柔顺的好。你都用这模样把多少良配拒之门外了?”
浮舟想的却是,良不良配不好说,短短一个冬天就色授魂与的男人,其兴致灭得也快,不如倔在乐馆里,留个硬茬名声。
更何况,强取豪夺的把戏她上次误打误撞用过了,这次还是保持单身比较好。
她说:“嗯,我知道了,今晚一定让客人高兴。”说出来的话却不取信于听者。
对方想到她嘴巴里说出来能气到人跳脚的话,连连唉声叹气:
“唉,我真是担心你。原先愁你性情促狭,不想让你出去……宿傩大人可是手里有人命的,他连藤原北家直属的日月星进队的精锐都歼灭了!可不是我在恐吓你,现在天皇陛下邀请他去京都了。”
浮舟知道对方想问的:贵族藤原如此,你的命难道比姓藤原的还值钱吗?
答案她也知道,一文不值。
硬要说的话值宿傩给的三锭金。
可管事的不明白,她只是懒得搭理这边的人,对宿傩她还是非常友好的……浮舟决心不像上次那样刚烈,风险太大。
别离使人倍感清爽,被放狠话也不错,但如今又要见面,倒教她有些苦恼了。
“知道了知道了,您不必多说。”现在就算有人推着她要让她对宿傩出言不逊,浮舟也有脑子,知道不能这么做的!
管事的又劝诫了她万勿闹别扭,也别做出闷闷不乐的样子来给人看,得到她再三允诺,才离开了去。
片刻后,侍女进来,为浮舟更衣上妆。
尚未到晚,就华灯已上,浮舟坐在牛车里,旁边原先还大发雷霆的荻花现如今抑制不住激动,和她这个看不见的人讲起难得一见的沿路风景。
“想来京都的花魁也不过如此了,哎,可怜我生错了地方。”又叽叽喳喳说了很多。
浮舟在她旁边频频点头。
“你今天怎么这么稀奇?你不说讨厌的话气我了?”荻花手在浮舟身上忽然推了一下,直把她的额角撞到车窗。
浮舟哎呦一声,摸发疼的地方。
“哇,可不是我弄的你,我就轻轻……让我看看。”
荻花被卖来的时候只有十三,现在也不过十四,根本还是冲动的年纪。性情多变,大呼小叫,天马行空,俱是寻常。
浮舟看上去年纪更长,只是以前不太饶人,现在么……为了进入应对宿傩的状态,她拿荻花练手。
柔和道:“我无事,你不用忧心。”
“我没担心你,我怕你和他们说我推你。”
“……”浮舟抿了抿嘴唇才轻轻说:“有些话是不可以讲出来的呀,女人还是要柔顺些。”
对方掐尖要强:“就说,就说。你不也说。”
浮舟心想,我悔改了。她嘴上说:“嗯,好。”
真是熟悉的感觉,无论干什么都是错的,都会被说。
一番对白,浮舟自冬以来的锐气竟然在下午消去了十分,只有教习得来的优雅,和能糊弄过人的仪态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