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打断,不高兴。如果能破口大骂,她会的。可嘴上有禁制,恐怕还缀连着她的薄命。
浮舟噘嘴,又抿起嘴唇,隐忍地流露温和声音:“任凭别人再怎么说,难道我就能看见了吗?”
但以疑问作答显然是对高位者不敬,只不过因着连番被反驳的情绪,浮舟刚开始没注意。
意识到错漏后,她赶紧接着补救:“我看不见的,大人。固然月色再美……那也是属于能见者的盛景。”
古怪的是,两面宿傩竟然没用她的失礼未有施行惩戒,他停顿了有一阵子,然后吩咐:“你过来。”
也不知是好是坏,她摸索着跪行。浮舟动作不算快,宿傩也不是慢性子,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带着她低伏的身体向上。
浮舟没抑制住惊呼。并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他力气实在很大,一下就把她甩到了半空。她没体会过失重。
再落下时,她就坐在了他怀里,或者是盘着的腿上。不知道,浮舟不敢乱摸乱动,身体僵硬,分不清如何是好。
“你还是有点聪明的。”这次宿傩的声音近在耳边。他的说法还是模棱两可,让她紧张。
可她要是真的聪明,她就会知道这句评价是好是坏了!浮舟不敢轻举妄动。
“呼吸。”他指示。
“好的……”浮舟这才心惊地照做。
宿傩又起了新的话头,问她:“膝盖很疼吧。”
浮舟今天经历了太多思考,没吃什么饭,现在也昏昏欲睡:“不……不敢。”
在听见宿傩哼笑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应该说:不是很疼。但她那时脑子里在想,疼也不敢说,于是稀里糊涂……融合成了这个回答。
事到如今也没有解释的余地了!浮舟听见宿傩的呼吸,愈发不敢动弹,更说不出话。
他又说:“你比老鼠还胆小啊,浮舟。”
他说话,她本可以接,但接话承认自己是老鼠,又失于谄媚。于是闷声不吭。
“不过,要是那些人和你一样识相,至少能知道在谁面前该夹着尾巴,倒也不错。”两面宿傩真是高傲的家伙,浮舟这么想。至于那些人……浮舟猜,他们的下场可能不算好。
这才应声:“大人说的是。”
她呀,还是想活。
后来,宿傩或许是心情好,帮她治好了腿。或许是用那个反转术式--在她应和完之后,宿傩又把浮舟往地上一推。
“哎呀。”她猝不及防滚到冷冰冰的席上,他的温度很快也散去,变成夜露湿寒的冷风。
“你失态了,浮舟。”
“……多谢提醒,大人。”是谁做的啊!!谁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一会又把她往地上推啊?!
“腿还疼吗?”宿傩又问。
“……咦。”浮舟在下意识摸膝盖以后又惊讶地失态了一次,但她很快喜悦地反应过来,原来是刚刚在他怀里的时候被治好了。她刚才竟然不知道。
“好了,大人,谢谢您。”
“你变脸很快。”
浮舟后知后觉摸上了自己的面颊,怕是方才表情太明显。这可为难了,人要揽镜自照才能瞧见并且控制神情,可她做不到。
她回答:“我以后会改的。”
“不必,你还算不上蠢笨。浮舟。”
“嗯?”
“凡事若无辨清形势的能力,却也能安分守己。不错,总是比较稳当。”
是被夸了吗?怎么她只听出一种得过且过的点评。她努力表露欢欣:“谬赞了。”
“这表情还算娇憨。”
“……”遇上一个爱评比的家伙,时刻面临被审视的宿命,浮舟在旁边尴尬赔笑。
宿傩说:“你留下。”
于是她纹丝不动。
又过了一会:“你走吧。”
浮舟搞不明白对方究竟是要哪样,依旧怯懦地不敢挪腾身躯。
几息之后,有了明确答案--一颗石子砸中了她脑袋,又在坚硬的地板上噼里啪啦跳动了几下。
浮舟知道这是在驱赶自己,于是退行离场,在外面还摸索着帮宿傩关上了格子门。
清风吹到她脸上,连带着眼部绸缎也被拂起时,她才后知后觉想到,那个砸中自己的东西是棋子。她回到了隔壁的房间。
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由于视力的欠缺,浮舟有了其他感官的代偿,其中一点便是听力。这里墙面又薄,于是她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嘟囔:“谁让她关门了。”
哦,差点忘了,有个人在赏月呢。
浮舟当然是默不作声地当没听见,然后在冷冷的榻里睡去。睡前她想,宿傩似乎也没那么易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