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对自己的一无是处也不是没能察觉,但此刻轻松的男人似乎就要随便地决定她的未来--大概率是不好的。
她一颗心坠到了肚脐眼,但是呼吸起伏起来,情绪在胸腔翻滚,然后她不争气地小声说:“不要把我丢掉哇,我什么都能学。”
接着,没等到反应,浮舟做出了一个堪称僭越的举动。
她膝行往前,动作称不上美观,又很着急,她摸到一片布料就揪住,讨好地往自己怀里塞,一边说:“就是……您日常起居啦,吟风咏月啦,虽然我都帮不上忙。”
“噗嗤。”头上响起这样的声音,似乎在嘲笑她,诘问:那你到底还有什么用呢?
思考有用是没用的事情,浮舟就只是绷紧着,但故意用大事化小的讨好语气说:“但总有点能做的事情吧。大人,我可以是您最忠实的仆役,只要您提……我什么都会做的!”
做不做的好就另说了嗷!
男人没说话,她碰到了他的腿,手指尖立刻收回去,就迫切而纠结攥着他衣料。
半晌后,宿傩先舒了口气,但浮舟却不敢放松,等听见他带着调侃的意味说:“看来你自己对自己的说法都不抱任何信心,手捏得那么紧。”
就算宿傩表面和气,她也……非常当回事:“因为不敢揣测大人的意思。”
他忽然这样问:“是不敢还是不能?”
浮舟一不小心就被这种仿佛是画外音的轻松问答勾去了,下意识地连贯诉说:“既不敢也不能--唔!失言了,抱歉大人。”
宿傩用手推开她,她脑袋被一只手掌覆盖:“你确实挺有意思的,叫什么名字?”
她小声呼吸,轻答:“浮舟。”
“哦。那家里人呢?”
“原先是山上的,冬天,吃不起饭,就把我卖掉了。”她不说长篇大论,只短短交待:“不过师傅说我纵使学得晚,在琴艺上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天赋--”
宿傩打断:“说了你不用弹琴,就不必提了。”
这不是他先说的她没用吗?搞得她不得不给自己想点日后打算。
浮舟面上很乖巧顺从回答,听不出开心雀跃:“嗯,都依大人所说。”
“浮舟。”
“是。”
“你从今天便跟着里梅。”
终于!她好歹是被留下来了,至于要东西什么的,只要能在宿傩左右,机会什么的以后再想也不迟。
高兴着她也没忘记回应:“是,大人。”
“别露出那种蠢表情。那家伙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什么,谁死了?浮舟努力思考宿傩在说什么,但他的态度太随意,她不知所指何事。但也不敢问,只能低下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表情。
“愚蠢。”宿傩看破了她听不懂也不敢问的小气作态,如此评论。
结果,他都看出来了,但也不揭晓答案。恶劣。
浮舟更觉得自己不问是正确的决定--如果乱提问,让宿傩不耐烦,搞不好就要掉脑袋了!她简直聪明极了。
别的人像她这个年纪,还在家里人怀里牙牙学语,然而她不仅已经熟练掌握一门艺术技艺,还领悟到了人间的真理--
不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自暴自弃,因为在看不上眼的现实下面,还有更烂的事情。
这是宿傩以乖戾孤僻的脾性教会她的--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似什么也没有得到,实则已经避开了好几个死亡选项。
这是什么?这是巨大的成功啊!
她在晚些时候以为宿傩睡着,想要离开,却又被叫住:“谁让你走了?”
浮舟陡然被突兀声音惊到,脊背一阵颤抖。难道对方刚才一直都在看她不成?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她小心翼翼:“是……是怕惊扰到您睡眠。”
“无妨,我在赏月。”
浮舟不说话了。
他又问:“你不好奇吗?”
宿傩到底是想听好奇还是不好奇?浮舟忐忑选了一个:“有些吧,但怎么能耽搁大人好兴致。”意思就是好奇,但凡事以主人为先。
宿傩和别人不同,不知道这个说法他能不能满意。
他懒洋洋得评价:“你很识相,但总是如此就惹人厌烦了。”
浮舟这才给自己的话里加了一点有趣,说:“不好奇。”他想听的,她就说罢。
“哦?”
浮舟心里想他真讨厌,每次就说出只言片语,让她不知道怎么说才讨他开心。
殊不知,她隐忍地跪在凉薄月下,面上半张脸都能看见纠结和忧虑。因目盲而不知控制的表情,是宿傩心中不错的调剂--浮舟不知道,才因此更有趣。
她不敢拖延太久,只能尽可能平缓,但说出新颖的事情:“我是乐馆里少有的盲女,大部分的伙伴都还是健全,又美丽,只不过因为--”
“你太啰嗦了,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