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用的术法。怎么好用的法门全给里梅学会了。
她向右正好捉住了里梅还没拿走的手,他的手冰凉,指尖也细细的,若让她只从手判断,大概会以为是哪家小少爷从家里跑出来了。
浮舟就用自己的两只手合拢握住里梅的,她声音也软:“谢谢大人。”
第二件好事恰好就在稍后发生。她的据说不便宜,因此一定要好好珍惜的琵琶在,骤然面前碎裂开来,琴弦刮到了她脸上。
浮舟感到脸颊一阵刺痛,但她木讷地不敢动弹。
宿傩只说:“既然不喜欢,你以后不必再弹琴了。”
浮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碍于眼盲,也是先听见弦音崩裂的声音再感受到面颊刺痛。而且宿傩凶巴巴的,突然就生气了。但这也算好事一桩。
不用弹琴了!!
她于是先跪着又把琴推到一边,然后又拜了下去,身段柔软,态度谦卑:“好的,大人。”
这次宿傩却没喊她起来了,听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远去。浮舟内心不再忐忑,但也明白,她不能因为对方疑似走了就偷懒。
哎,如果她能看见,现在好歹也能偷偷瞧一瞧情况,而不是在空旷吹风的冷房间里僵持着跪趴。
真该死啊,那只乌鸦。
膝盖从酸麻到无感,等到了虫儿在墙体裂缝中鸣叫的时候,里梅才过来让她吃饭。“大人说你可以起来了。”
仙音渺渺,浮舟撑着身体就翻身坐在席上,两只手捂着膝盖,根据声音的方向用耳朵对着里梅:“里梅大人,我的腿好痛。”
“哦。”对方很冷漠,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浮舟有些着急,赶紧出言挽留:“您……能不能帮我看下腿。地上很凉,而且很硬。”
“哈,你做梦。”里梅的脚步远去了。
隔了一会又回来,浮舟停住进食,想看事态是否有转机--结果里梅又像是在笑她没用的反应,哼哼了两声:“大人要见你。你嘴边有饭。”
……浮舟顾不得腿了,只能低头放下碗,两只手在脸边摸索。
里梅又说:“骗你的,没有。你别误了大人的要事。”
耳聪目明又矫健的仆役当然健步如飞,里梅说完了这句话又丢下她走了,只留可怜的浮舟一个人在偌大的居屋里摸索,挣扎站起来。
这对主仆,坏透了!
如何艰难地根据偶尔传出的声音到宿傩跟前,这种事情就不提了。等浮舟规矩地垂首跪在他桌前,宿傩先是问她:“你会下棋吗?”
……
隔了片刻,响起高位者恍然大悟的声音:“哦,想起来了,你连眼睛都没长。”
浮舟的头一动不动,露出的脖颈在晚风中感受凉意。堂门大开,这里春风瑟瑟。她没脾气了,只是恭敬地低声应和:“是,大人。”
“看上去倒是有点可怜了。你想我可怜你吗?”浮舟听见一阵衣服綷縩,想是宿傩悠闲换了个姿势。
哎,奇观啊,她早就习惯被凝视问询了。于是只比以往更谨慎地老实回答:“若得垂怜,自然是三生有幸。”
哪料他又新起一话头:“怎么翻来覆去就这几句,你说不出别的话吗?”
浮舟气息一滞,她想问问,这个宿傩是不是在故意想要挑动她的情绪?可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不过一介没有威胁的琵琶女,欺负她能有什么乐趣可言。
一定要说的话,随机地干掉几个乡绅明明更有趣吧!
这样的想法只产生片刻,浮舟就止住了。她的态度愈发柔顺,腰也趋于低伏:“见识粗鄙,大人见笑了。”
宿傩又问了几句话,善意在其中最匮乏。浮舟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善解人意,永远不说对方一句不好的柔顺态度。
在他不问话的时候,她也就安静地等待。一阵时间后,听见了指甲叩击桌面的声音:“还不赖嘛,虽然粗鄙,但好歹应对有分寸。”
浮舟心想这个东西还挑三拣四起来了,自己真是给他脸了!然后,她又听见宿傩拖慢了语调,说的话让她心中震动:“可不过……乐师,你本来就残缺无用,现在还没了乐器。你说,我要是留着你,要以什么理由?”
浮舟不知道,浮舟觉得更冷了。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当然谈不上用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宿傩看她僵硬楞在原地,心情更好,便道:“适逢好月色,院子里的池水……本来想你吟两句诗的,想到你看不见,不过这会我还算愉悦,就和你聊聊。”
他还悠闲地一一列举里梅的好处:“你看里梅,他的冰霜你也见识过,保存东西最是方便,而且他也应对得宜,堪为良友。你呢?乐师,你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