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睦守不等蕊嬷嬷继续拿话恭维,拿出钱袋子扔在石桌上:“她心有怨,要吵要闹,且由着她,待她气顺,挑点她喜欢的,哄着她,大概五日后的时间,本官和几位大人,要在你们这里摆桌宴席,记得把采薇间留出来。”
见范睦守说完起身要走,蕊嬷嬷忙上前恭送道:“这会儿明珠娘子应是醒了,大人不去瞧瞧?”
范睦守捏着手中断簪,暗笑:“本官这期间得了空,自会过来瞧瞧,不急今日这一时,况且明珠心气高,她这性子还有的时间磨。”
他无意说完,踏出亭台,朝门外走去。
蕊嬷嬷闻言俯首恭送道:“得嘞,大人您慢走。”
往前踏出亭台的范睦守,全然没注意到背后,蕊嬷嬷那提溜转动的眼珠,心中全是主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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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榻上的林沅璟,被一阵交谈声吵醒。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开口:“当初梅娘也是这样的,买过来时,连着好几天都要泡药浴。”
对面恍然大悟道:“好像是呢,听说这样泡上一段时间,身躯就像锦缎丝绸一样,男人抱着就像抱着云朵似的,会多买去一段时间,看来这明珠娘子也是,就是不知道会卖给哪个。”
“明珠娘子生得好,听说是贵人出身呢,她那皮肉模样,估计泡不上多长时间,就可以见客了,要我说一个时辰的价格都应比其他娘子贵些。”娇柔的声音接着话。
林沅璟听着这阵交谈,心中生出悲愤淤塞,她害怕沦落到辗转于他人身下的那天,但现在生死都由不得她做主,她该怎么办?
门口的娘子见林沅璟醒了,知道她听到了自己的谈话,羡慕道:“明珠娘子生的好,到时候离楼时,可以让蕊嬷嬷给娘子多分点银子,毕竟有银钱傍身,到买主家里也好过点。”
林沅璟撇开头,对抗着这里的一切,她转过头的瞬间,看到了那幅和合二仙摘衣图。
这幅令她感到不适的图,无论怎么看都让自己感到恶心,林沅璟只好闭上眼睛,索性不在去看。
这怀芙楼中,奇怪恶心的何止这幅画,从她来到这怀芙楼,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奇怪又令人恶心,叫她不愿再细想。
又是老样子,申时前,鱼娘就会送来吃食。
她熟悉的接过瓷碗,自然地递上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鱼娘聊着:“我瞧娘子专门做些粗活,还要照顾楼里的花娘们,这不累吗?”
“还行,这么多年都习惯了。”鱼娘小心接过帕子,擦起鬓角的汗,对突如其来的关心,不好意思起来。
“那鱼娘你甫一进楼,便做了掌事娘子吗?”林沅璟吃着饭食,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聊着话。
鱼娘难得林沅璟愿意和自己搭腔,试探的想说几句心窝子话来。
“我的皮相不好,只能干这个,但也就你们三楼的花娘有这个待遇,娘子你要是像扶桑那样,做了花魁娘子,好日子还多着呢。”
鱼娘说着,就压低了声音。
林沅璟闻言,拿着瓷杯多喝了几口水道:“鱼娘你瞧我这样,可以做花魁娘子吗?”
鱼娘一拍大腿,感慨道:“我还以为娘子是个不通达的人呢,难得娘子明白,要鱼娘说,你比那扶桑强多了,就是……就是……”
鱼娘观摩林沅璟十七八的模样,未经人事,一双秋水灵珠,分明透着坚毅澄澈,没来由的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林沅璟却只是温柔弯唇,拿着丝绢擦着手里的杯盏,望着鱼娘问道:“如何?差哪样?”
鱼娘遮挡着唇角,对林沅璟附耳道:“明珠娘子还需要学一些闺房秘术。”
林沅璟闻言垂眸,心想怎么挑着话答时。
鱼娘却以为林沅璟害羞,便好心解释道:“娘子不必担心,这是楼里每个花娘都要学的,尤其你们楼上的花娘,学的还要更多更好用些,不然,照娘子你现在的装扮来说,都是不行的。”
鱼娘说完,起身就准备收拾碗筷。
林沅璟见状,忙上前帮忙收拾:“娘子跟我说了这么多,哪能劳烦您伸手,我来罢,娘子不如说说我这自己梳的妆,如何要不得?”
她边问,边趁着鱼娘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时,将杯盏碗筷茶壶,一股脑的塞进食盒里。
“单说你这妆容,就太淡了,看起来太庄重雅致,却不艳丽妩媚,更别说娘子你这衣裙了,衫袄把颈项都遮完了,看来明珠娘子要学的还多着呢,娘子好生休息,鱼娘先走了。”
鱼娘接过林沅璟收拾好的食盒,便出了门。
林沅璟听完鱼娘对自己妆容的评价,却怔在了紧闭的房门前。
幼年,她还居于母后寝宫,未得老师教诲时,母亲为她梳妆穿衣间,常常会说:“阿璟,礼义之始,在于正衣冠,发不散乱,裙衫整洁……”
她扶着紧闭的房门,回忆起句句教诲,抬手拂过脸颊。
随后,她转身走向案桌,吹灭烛火,一日便又过去了。
暗层中,范睦守望着坐在窗边,乖顺许多的林沅璟,心中突兀的压抑愁闷。
他摩挲起腕间长串菩提,看着消瘦的背影倚着窗沿,盯着窗外。
但窗子早已钉死,无法推开,于心中,他问:“你在看什么?”
或许,暗层太狭窄,他难以喘息,所以只好快步走出暗层。
范睦守将钥匙抛给蕊嬷嬷后,便一句不发的离开了怀芙楼。
却不知这样的牢笼,究竟是在囚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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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范大人怎么又来了,采薇间老身给您留着呢,大人要不放心,叫小厮随时过来查看就得了,怎还亲自来了呢。”蕊嬷嬷知道他冲着谁来的,便故意拿话打趣他。
“看来怀芙楼空闲的厉害,嬷嬷还有时间在这儿话闲篇。”范睦守坐在一楼一角,喝着熟悉的阑珊映柳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