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赵长乾的死讯后,朝堂上的敬仁帝突然像是老了许多。
悲愤间弯腰猛咳起来,端着杯盏的手都颤着。
只能强压下来心中的哀恸,细细听着底下的大臣继续回话。
一旁的大理寺卿上前:“启奏陛下,老臣觉得彻查猛火油一案虽是要务,但也不能把所有的皇商都抓了,此刻急需商队快速采集物资,以前或许不需要,但眼下北原兵力可不比昔日,光靠征集太慢了,接下来的潼城关可是咽喉之地啊!”
一旁的大臣纷纷上前附和着:“是啊,皇上!”
敬仁帝负手而立,声音肃穆:“皇商一案必须细查!各位难道没有清白之人推选吗?难道我朝尽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了吗?”
一旁的杨同转着眼珠,见机站了出来:“定州范氏范睦守可担此大任,范氏曾为朝廷出过不少力,皇上您是知道的,而且范氏身世清白忠心耿耿啊!只不过范睦守正在孝期。”
敬仁帝闻言抬眸,突然想到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了的定州范氏,范氏这几年的财力不容小觑,当年国库贫弱,要不是依靠了这些民商,自己‘敬仁’这两个字,恐怕无法从那些言官嘴里掰出来。
大理寺卿见状上前跪拜道:“祈求皇上夺情范睦守,战况紧急,当不拘礼节。”
敬仁帝撑着龙案沉声道:“拟旨,召范睦守进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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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倚凤宫,林沅璟听闻战报,整个人恍惚起来。
安福小心瞧着,忙上前搀扶着满眼悲痛步履不稳的林沅璟。
林沅璟不敢相信的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战报,却依旧看到纸上分明写着‘赵长乾身死金城关’后,她慌乱间想赶去玄武大街定远侯府,未料长袖从檀木桌上划过,带倒天青釉瓷杯。
瓷杯摔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叫林沅璟回过神来,想到当务之急是筹备物资,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
便急忙唤来安福:“马上开匣!兹要是能用的都拿去前线,衣服首饰都换成便于流通的银钱!”
安福忙搬来宝匣。
宝匣内都是林沅璟的一些珍宝积蓄。
林沅璟仔仔细细地清点着金银,却屏着气,哽咽起来,双目早已通红,泪眼模糊。
安福心疼地上前握着林沅璟颤抖的手:“公主!公主!停一停,冷静些。”
林沅璟沉了沉疲惫含泪的双眼,突兀的看到了盒子里的清夜争辉珠。
盯着散发幽荧的清夜争辉珠,林沅璟似乎想起什么,低语轻问:“这次负责采集军需物资的,是定了哪个氏族?”
安福疑惑地回道:“公主,听说这次是安排的正是定州范氏范睦守,可是有何不妥?”
听到范睦守的姓名之际,林沅璟心中莫名生出一些不安,只是皱眉未答,仍旧将清夜争辉珠清点了进去,在林沅璟眼中,再明亮的珠子,现在看来也只是华美无用,能换银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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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范宅,范睦守正独自手谈,恰逢死局。
看着白子已被黑子围困,他勾唇低语:“事已初成。”
看来阿日斯兰的确是个可以合作的人。
范睦守独自待在偌大的范宅,眼中恨意分明的想着:“如今新仇旧恨,待我慢慢清算,各位且珍重。”
抬腕间,最后一颗黑子落下,白子满盘皆输,范睦守便起身看着范沧城的灵位,慢慢擦拭起来。
“父亲,杏安这段时间要出趟远门,等我回来。”
刚说完,门外尖细的嗓音传来:“范睦守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定州范氏,范睦守即刻进宫觐见,念居孝期间,可着素服,钦此!”
周全英尖细的嗓音宣着圣旨。
范睦守眼神黯淡,仔细擦拭完范沧城的灵牌,闻声也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才慢步出去跪拜接过圣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睦守将头沉沉叩拜下去,只见他一身素服,髭须已长满下颌,头发也随意的散在腰间。
周全英见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又觉如此面圣,好像不妥,但念在范睦守身在孝期,就让他赶快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范睦守在车上闭目盘算。
阿日斯兰如果足够聪慧,应当好好利用这种鼎胜局面。
此刻,应该马上赶到潼城关,给刚到潼城关的赵封延杀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谁也没想到赵长乾会败在金城关,但就怕阿古达木这般愚蠢且自负的人,还手握大权阻碍计划。
范睦守心里在下着一局棋,此刻就看自己能发挥什么作用了。
天刚擦黑时,范睦守到了皇宫,便一刻也没停的,被周全英领着去往前殿。
刚上金水桥,范睦守就被一缕昏黄的烛光引着望了过去。
冬风拂过,熟悉的甘松绕过鼻尖,风流佳人纤手捧炉。
铅白色的襦裙意外的和他契合,想到此处,他暗暗轻笑,竟这般他们才能有些相配。
不巧,烛火微晃间佳人好似满目哀愁。
他的步伐将二人渐渐拉近,林沅璟的铅白褙子和白色大氅被风掀动,甘松愈发浓烈起来,缠绕着俩人。
诱得范睦守紧盯那铅白,眼神耽溺,连步伐也沉溺起来。
这叫他如何舍得放下,罢了,那就好生彼此纠缠。